關于經濟困難的政策性原因，朝鮮同志在正式場合很少談及，但當我們針對朝鮮山多耕地少和一年只種一季的狀況向朝鮮同志建議，應提倡開荒和推廣塑料薄膜育苗技術，以擴大種植面積時，樸文會直言不諱地說：“那不行，農民不愿意搞，他們沒有積極性?！蔽覀冋J為，朝鮮經濟困難、人民生活緊張的一個重要原因是政策沒有放開，農民的積極性沒有調動起來。
目前朝鮮經濟上相當困難，但其程度要比中國20世紀60年代初三年困難時期要輕些。在城市，分配糧食價格便宜，每公斤8分，房子、水電、暖氣、煤氣、十一年義務教育、醫療等全部免費。居民自己只需負擔購置衣物、家具等費用。因此，多數居民尚能維持最低需求的生活水平，真正面黃肌瘦、骨瘦如柴的人并不多，餓死人的現象更為少見，加之朝鮮官方實行經濟困難的外因論宣傳，大力度的愛國主義、革命傳統、軍人精神和忠“君”（領袖）的道德等教育以及嚴格的管理，百姓尚能在困境中保持平靜，社會基本穩定，看來不會出大亂子。
應該看到，朝鮮經濟政策有所松動，出現經濟改革（“改進”）的跡象，過去已有所報道。此次訪朝期間的見聞，更證實了這些報道的真實可信。在農村，從1996年起已在一些地區實行由以往的作業班負責制改為分組承包制的示范，即以作業班的下一級生產組織為單位，通常為六戶，享有生產品種的決定權，生產的產品，除按規定上繳外，其余部分可自行處理，或自己消費，或略高于訂購的價格賣給國家，或在農貿市場上銷售。其次是降低上繳國家的糧食生產指標，這樣農民可以支配較多的糧食到市場銷售。此外，允許農民個人養豬、羊、兔、雞、鴨、魚、蜂等，還允許農民在房前屋后種自留地，其產品農民有權自由處理。現在，平壤市每個區都有農貿市場，那里出售的基本上都是上述政策允許的產品。另外，工業部門的政策還沒有任何新的動作。朝鮮同志解釋，農村搞改進，是考慮到農民覺悟低，需要以此提高積極性，而城市工人覺悟高，無需做政策上的改進。
此外，為擺脫經濟困境進而帶動經濟發展，位于圖們江南岸地區的羅津—先鋒自由貿易區已經啟動，總面積為764平方公里。聯合國主持召開了國際會議，有26個國家、560多名學者、企業家與會，其中日本125名，亞洲268名，歐洲25名，美國、加拿大27名，大洋洲28名，朝僑28名。在羅津—先鋒自由貿易區搞開發項目的意向性協議已有8個，簽署合同約3億美元，接納5000萬美元。目前，朝鮮南浦正在積極與韓國的漢拿大集團和中國吉林省商談搞三邊合作項目。該自由貿易區的基礎設施已完工，觀光區已建成，信息系統也基本建立，但由于朝鮮半島的緊張局勢嚴重影響了投資環境，外商投資缺乏安全感，因而自由貿易區進展不很明顯。
關于朝鮮今后的經濟政策取向，其線路至今尚不清晰，難以正確把握。但從一些跡象也可看到，朝鮮現有的經濟政策不會全盤恪守不變，而會繼續有所松動，向改革開放方向調整。例如，金日成逝世前訪華親眼看到中國經濟改革的巨大成就，回國后便向全黨提出三個第一主義的綱領性指示：貿易第一主義，輕工業第一主義，農業第一主義。朝鮮同志說，不幸的是，金日成同志在這三個第一主義還沒來得及實施便突然去世了。接著又遇上兩年大水災，因而這三個第一主義至今還未貫徹，但金日成的這一偉大遺訓肯定要堅決照辦的。又如，朝鮮勞動黨中央書記黃長燁同志在會見中國社會科學院代表團時的一段講話也耐人尋味，他稱道：中國的改革開放取得了舉世公認的成就，這顯示了鄧小平同志建設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理論的生命力，朝鮮人民把它看做自己的成就一樣而感到高興。他還說，以前人們認為資本主義國家什么都不好，其實還是有不少值得學習的東西。資本主義國家向社會主義國家學到了不少東西，在這方面日本學得最好，社會主義國家為什么不向資本主義國家學習好的東西呢?市場經濟的優越性是，通過市場吸收外國先進技術和資金，當然社會主義國家不能把經濟全部依托于資本主義市場。關于引進外資問題，主體科學院哲學所金永福主任說，朝鮮不是不想而是很想引進外資，只是美國等發達國家對他們實行封鎖。美國商人在朝鮮投資的熱情很高，但美國政府百般阻撓禁止。
據上述跡象，我們認為，在經濟政策取向上，目前朝鮮仍處于困惑、思索和醞釀階段，尚未最后確定。一方面，面臨世界性改革潮流的猛烈沖擊和受中國改革開放成就的啟示，朝鮮已開始意識到，要擺脫困境，振興經濟，改革開放是唯一選擇，否則就沒有出路。但另一方面，鑒于美國強大的軍事壓力、朝鮮南北的軍事對峙，以及蘇聯和東歐改革失敗的沉痛教訓，朝鮮又不敢輕易放開，搞改革開放，以免重蹈原蘇東國家的覆轍，特別是東德被西德統一的覆轍，招來被韓國“吞并”的厄運。因此，朝鮮遲早會改革，而且很可能首先從農村開始，但步子不會太大，而是漸進式的穩步進行，并繼續強化教育。當然，在全國性守孝期間，在改革方面看來不會有多少動作，1997年7月8日守孝期滿，金正日正式接班執政后，則將會有重要的政策出臺，其取向究竟如何，還有待觀察。
三 朝鮮的主體思想和主體哲學
朝鮮同志不厭其詳地給我們講解和闡明他們的主體思想和主體哲學，并就我們提出的問題做了認真的解答。
主體思想是朝鮮勞動黨唯一的思想體系和指導思想，是朝鮮黨和國家制定內外路線、方針、政策的依據和出發點。
主體思想發端于朝鮮抗日戰爭時期。當時金日成同志針對朝鮮被日本占領的嚴峻形勢，提出民族的解放和獨立，反對事大主義。金日成在1926年創建的“打倒帝國主義同盟”的綱領，被稱為朝鮮“最早的主體型斗爭綱領”。20世紀五六十年代提出確立主體的問題，首次使用“主體思想”的概念，并將其內容概括為：“思想上主體，政治上自主，經濟自立，國防自衛”，強調依靠人民群眾、獨立自主、自力更生的精神。當時還認為，主體思想是馬列主義運用于朝鮮實際的產物。應該說，主體思想的提出有其歷史背景和積極的意義。
金正日被認為是主體思想的理論化和系統化者。據朝鮮同志介紹，金正日在讀大學的四年中，便研究主體思想問題，并寫了1400篇有關的文章。20世紀70年代開始討論主體思想體系化問題，80年代初成立了主體科學院，專門從事研究和宣傳主體思想和主體哲學。金正日的《主體思想的繼承與發展》（1995年出版）一書，就是他研究和闡述主體思想和主體哲學的論文集。
按照金正日的解釋，主體思想闡明了主體時代的真正的革命世界觀，它是金日成的思想、理論和方法。他們也稱之為金日成主義。而主體哲學則是主體思想的“基石”或哲學基礎。所謂主體哲學，就是以人為中心、以人為主的哲學。“它是以人為主提出哲學的根本問題，并以人為中心闡明對世界的見解和對世界的觀點和立場的一種哲學。”這種哲學的基本原理就是：“人是一切的主人，人決定一切?！薄八^人決定一切，意味著人在改造世界和開拓自己的命運中起決定作用?！比酥阅茏鳛槭澜绲闹魅?，能起到特別的作用，“就是因為人是具有自主性、創造性和意識性的社會存在?！彼麄儗⑦@三性說成是“人的本質特點”。以上就是主體思想和主體哲學的最基本觀點。很顯然，這種哲學離開了社會物質條件和客觀規律對人的制約性，片面強調人的主觀能動性，把人抽象化、絕對化，實際上導致一種新的人本主義。在朝鮮社會科學工作者中也有這種看法，金正日在他的書中對這種看法提出了批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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