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口味是一種忍耐力,更是一種想象力。對我影響最深的是莊子,大二的時候讀《莊子集釋》,他天馬行空的想象力和汪洋恣肆的文風,讓我有種看到二次元世界的震撼感,我身體里的那種放肆、散漫、張揚、亂來的基因完全被激活。別人讀了莊子變得恬淡超脫,我讀了莊子變得胡作非為。
得知我每周細讀兩本書,所有人都說:您真高雅。
這可是天大的誤會。我看書可不是為了他媽的什么高雅,我是為了保持粗俗。
人們常常有一種誤解,認為粗俗是一種天賦,仿佛后天不需要任何努力,就可以游刃有余地粗俗下去。比如蔡康永就說,我不認為那些惡心的人沒有靈魂,他們的靈魂只是一直沒保養(yǎng)、漸漸就壞掉了。看書,是保養(yǎng)靈魂的重要方式。
蔡康永真是太天真了,像我這種惡心的三俗的重口味的家伙,更需要看書,以保養(yǎng)自己的靈魂,否則一不小心,就真善美了,就風雅頌了,就又紅又專了,那該多么可怕。
重口味和小清新之間,不是品位的差異,而是知識結構的差異。
高中的時候,語文老師介紹明代文學名著《三言二拍》,我乖乖買了全套,認真看了,結論是:語文老師可真流氓,這根本就是一黃文集錦啊。海陵王讓人用繩子牽著自己的生殖器,在后宮隨機找人交配的情節(jié),完成了我的性知識啟蒙。我之前十幾年活得也太蒼白了。于是,高考填志愿,我選擇了中文系。
所周知,中文系是培養(yǎng)流氓的搖籃。我所有的歪門邪道、胡思亂想都是從文學經(jīng)典里學來的。《白鹿原》、《廢墟》里的性描寫,王小波、張賢亮、張抗抗作品中的性意識,這些都太清淡太常規(guī)了。讀紀曉嵐的《閱微草堂筆記》、李漁的《十二樓》、《無聲戲》,那才是基佬的樂園、蕩婦的烏托邦。明清人士尺度太大了,兩個男人共同娶另一個男人,三個人和諧快樂地生活在一起,可以;一個男人幫他死去的心愛的男人養(yǎng)育子女,被社會贊賞;有的地方還會每一年推出當年美少年排行榜,在集市上招貼,供其他男人挑選……好吧,我去讀正史還不行嗎?我對魏晉南北朝歷史很有興趣,結果,單是《北齊書》就把我砸暈,北齊王室簡直是活在A片里,亂倫、獸交、輪奸就是日常生活。坦白說,這些亂七八糟的閱讀經(jīng)驗,極大地深化了我對人性的理解、拓寬了我對世界復雜性的認識。
重口味是一種忍耐力,更是一種想象力。對我影響最深的是莊子,大二的時候讀《莊子集釋》,他天馬行空的想象力和汪洋恣肆的文風,讓我有種看到二次元世界的震撼感,我身體里的那種放肆、散漫、張揚、亂來的基因完全被激活。別人讀了莊子變得恬淡超脫,我讀了莊子變得胡作非為。
從四書五經(jīng)中讀出黃賭毒,從唐詩宋詞中讀出屎尿屁,從古代圣賢身上臟亂差——我就像一只從高雅到三俗的轉換插頭。每次讀書評,那些書評家猛拽“零度寫作”、“環(huán)狀結構”、“中國套盒”等術語,批發(fā)“犬儒”、“民粹主義”等大詞,我就深深地懷疑,我們看的是同一本書嗎?
我真想為那些公認為高端又深刻的書,寫點三俗書評:
波拉尼奧《2666》: 不要被它的70萬字嚇到,第一章就很有爆點,女學者和一個西班牙學者以及一個法國學者玩3P,跟兩個人同時戀愛有什么區(qū)別呢?飯菜有區(qū)別,巴黎的好一些。
伊恩·麥克尤恩《最初的愛情,最后的儀式》:書名真浪漫、真溫馨、真抒情啊。一共8個短篇,8個故事分別是:殺妻、操妹、死姐、群P、溺童、返童、獸交、異裝。作者就是“云淡風輕地描寫變態(tài)”這個領域的大師。
馮內古特《冠軍早餐》:作者一上來就畫了個屁眼。他說密德蘭市是宇宙的屁眼。這是一個準備瘋的瘋子和一個已經(jīng)瘋了的瘋子見面的故事。
魯迅《故事新編》:無厘頭巨著,惡搞老子、大禹、后裔等,以諷喻時事。這就是上世紀二三十年代的《大話西游》。
大衛(wèi)·米切爾《雅各布?德佐特的千秋》:高富帥和刀疤女的扭扭捏捏的愛情,男女主相遇,猴子在一旁自慰。
杜魯門·卡波特《冷血》:非虛構著作的經(jīng)典之作。敘事冷靜、節(jié)制,還原了殺人犯的成長史。作家和殺人犯之間的同性情感戲更狗血,參見相關電影《卡波特》和《聲名狼藉》。
我知道,這種不靠譜的點評能把嚴肅的書評家氣哭,或惹得他們罵娘,但是,那些面目可憎的文學經(jīng)典,是不是有了人味,有了煙火氣,降低了飛行高度?
干嘛非得把閱讀這么輕松愉悅的事,弄成一場苦肉計、比慘大賽或者深奧的裝逼行為?“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就是這兩句屁話,害得多少人對讀書這件事,敬而遠之。讀書對我來說,就是娛樂或游戲,跟我看《康熙來了》和刷微博目的一樣,滿足我的好奇,對知識的好奇,對信息的好奇,對八卦的好奇。看書的時候,我往往是懷著守株待兔的心情,去捕捉意外。在枯燥書里,讀到狗血和八卦,就是了不起的驚喜和獎勵。連知性的民主女生劉瑜,也會在書里飚臟話,“人均GDP到底和隨地吐痰有什么關系呢?到底有什么關系呢?到底他媽的有什么關系呢?”連優(yōu)雅的紳士、永遠的貴族木心,也會寫出“十字架不好看,非要把耶穌釘上去才好看”或者“盧梭應該為了他的《懺悔錄》從頭懺悔”這種刻薄話。我喜歡的,是作者在書里,人性完全袒露的部分。
我永恒的文學偶像,魯迅大爺,談起讀書就說,哪怕是講扶乩的書,講婊子的書,也不要排斥。這點我做得很好,《屎的歷史》、《人類尸體的奇異生活》、《病假指南》等種種奇葩書我都虔誠地讀過了,把好玩的段落背誦了。但有一天,我在豆瓣發(fā)現(xiàn)一個人生必讀書單,一想到這么多經(jīng)典沒讀過,自卑之情油然而生:《怎樣制造一顆核子彈》、 《如何處理仇人的骨灰》、《如何謀殺你的丈夫》、《怎么鑒別黃色歌曲》、《我們怎樣保衛(wèi)毛主席》……還有《寫得像郭敬明一樣好》,宣傳語是“讓每個讀者都 能掌握郭氏寫作風格的要旨,讓每個讀者都可以寫出郭敬明一樣水準的文字”,這本曠世奇書,真正摧毀了我的世界觀。
文/孫珊 作者人人網(wǎng)主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