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人民幣加入了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的特別提款權(SDR)籃子,在此之前這個術語鮮少成為新聞焦點。此事之所以吸引了眾多關注,是因為許多人將此視作對中國作為世界經濟大國地位的承認。人民幣是這個精英貨幣籃子納入的第一個新興市場貨幣,也是SDR創立近50年來第一個新成員。加入SDR一直是中國孜孜追求的目標,但它從金融意義來說基本仍是象征性的,人民幣要想成為主要國際貨幣還需要幾十年時間。
鑒于中國經濟在全球經濟中的比重,人民幣納入儲備貨幣籃子——加入美元、歐元、日元和英鎊的行列——似乎顯得順理成章,而且這或許可視作西方金融大國送出的一份禮物,但這份禮物也承載著沉重的負擔,可能會讓北京方面為此后悔。根據IMF的達標規定,新進入者必須滿足兩個條件。候選者必須是主要貿易大國,這一點中國明顯滿足。此外候選者的貨幣必須“可自由使用”。第二條最初被理解成“可自由兌換或交易”,如果照這樣解釋,人民幣就不符合資格,因為中國存在廣泛的資本控制。但IMF給出的解釋是,“可自由使用”指的是廣泛應用于國際交易,鑒于人民幣在貿易融資、貨幣互換以及外匯現匯交易上的使用,第二個條件也滿足了。
各大國愿意支持人民幣加入SDR似乎有些出人意料,畢竟它們過去在全球經濟問題上對中國采取嚴厲態度,包括要求中國遵守世界貿易組織(WTO)的指導原則。但這并不是真的讓步,因為它們的最終目標是以將人民幣納入SDR作為一種手段,以推動中國進行更多市場改革,尤其是改善其國內金融市場,消除其資本管制。
在此期間,除非人民幣在全球變得更容易獲得,否則IMF關于人民幣應滿足“可自由使用”條件的原則不會產生多大影響。但對于一種貨幣在全球金融體系中變得容易獲得有多么困難,人們還缺乏認識。美國靠背負巨大的貿易逆差,并用美元來支付,才做到了這一點,而且美國還通過援助計劃提供美元資金。中國不會想將貿易順差換成貿易逆差,況且一個發展中國家向較富裕國家捐資本身也不符合邏輯。北京方面剩下的唯一選擇就是向外部借款者更加全面地開放資本市場,讓他們能購買人民幣。對于中國發展程度相對不足、監管不完善的市場來說,這樣做很可能會增加波動性及風險。
推動人民幣發展為一種國際貨幣,意味著北京方面要滿足較近期的增長和穩定需要將困難得多。讓人民幣扮演國際貨幣角色——這意味著保持堅挺、穩定——與允許市場力量決定匯率以順應周期性變化是相沖突的。當局不可能兩者兼得,除非采用不同的方法來管理匯率調整。
現在的主要挑戰是要保持一定程度的匯率穩定,同時允許市場力量發揮作用。中國目前似乎陷入了一個無人區。如果北京方面允許人民幣大幅貶值,很可能會受到美國方面批評,美國仍認為人民幣的價值被低估了。而且中國還會受到鄰國的指責,這些國家會認為中國進行競爭性貨幣貶值以保持貿易優勢。但鑒于人民幣匯率與美元的關聯性,美國以外的市場觀察家大多都認為人民幣的價值被高估了,理由包括其亞洲主要貿易伙伴的貨幣大規模貶值,以及隨著中國投資者尋求多樣化投資,資本很可能會繼續外流。
但還是有一種方法,可以既達到擴大人民幣在境外使用的目標,同時使人民幣轉向更加基于市場的波動。這個方法就是把注意力更多放在區域貿易和投資模式上。中國近一半的貿易與加工相關,包括從其他東亞國家進口零部件在中國組裝然后銷往西方。部分亞洲國家的貨幣與人民幣的緊密性已經超出了與美元的關系,意味著人民幣已可以用作“參考貨幣”(reference currency)。亞洲整體上將受益于人民幣的更廣泛使用,借此提高貿易效率,降低區域內貿易的匯率風險。
作為參考貨幣,人民幣應脫離與美元的密切關聯,而與亞洲各國貨幣的走勢更加一致。這可能會造成一些貶值,但應該循序漸進的、通過更靈活的匯率調整來完成,而不是在短短幾日內出其不意地倉促進行大規模調整。如此一來,人民幣走勢相對于中國在亞洲主要貿易伙伴的貨幣將較為穩定,相對于美元將更加靈活。
文/黃育川(卡內基國際和平基金會(Carnegie Endowment)高級研究員、世界銀行(World Bank)前中國業務局局長) 來源:金融時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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