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lf the truth is often a great lie.

1918,未遂的中日軍事結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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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家之敵:1918年的反對中日軍事結盟運動

到了1917年7月,第一次世界大戰已經進行了將近三周年。這場史無前例的世界大戰不僅把協約國和同盟國的國力消耗殆盡,而且還為遠東地區的新興國家日本提供了向中國擴張的寶貴良機。自1914年一戰爆發以來,日本已經確立了其在東亞地區的實際霸權地位。日本這種東亞霸主地位的獲得,是通過武力和外交的雙重手段來獲取的:1914年8月日本對德宣戰,擊敗駐守青島的德軍,實現對青島的軍事統治;1915年1月日本向中國提出臭名昭著的“二十一條要求”,并在同年5月逼迫袁世凱政府簽署了《民四條約》,確立了日本在中國對外關系上的特殊地位。隨著1916年6月袁世凱的去世,北洋三杰之一的段祺瑞繼任國務總理,并逐漸形成了以段祺瑞為核心的軍閥政治集團,史稱“皖系”。

1917年7月張勛復辟,段祺瑞出兵北京,由于“再造共和”之功而繼續擔任國務總理。這一年,不僅是中國政局動蕩,世界局勢也發生出人意料的變化。同年初,德國宣布無限制潛水艇戰,導致德美關系惡化,最終促使美國參戰。沙皇俄國也因戰爭致使民不聊生,導致俄國爆發十月革命。環視全球,唯有日本國強民富,成為一戰的最大獲利者。但是,日本的東亞霸主地位仍然不牢固,故而它仍需通過條約的方式來獲得歐美列強的認可。1917年春,日本利用英法兩國的戰爭困難,與英法兩國簽署秘密協定,成功地獲得英法兩國對日本東亞霸權地位的支持。同年11月,日本又與美國簽署《藍辛-石井協定》,爭取美國承認了日本在中國享有“特殊利益”。按照日本的理解,這個“特殊利益”是指日本在中國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利”。 《藍辛-石井協定》的簽署也向中國領導人釋放了一個可怕的信號:那就是美國已經拋棄了中國!于是,以段祺瑞為首的皖系軍閥所控制的北京政府,采取了更加務實的外交政策,即聯合日本。日本政府也有意扶持段祺瑞政權,通過“西原借款”來武裝段祺瑞的“參戰軍”,支持段祺瑞的武力統一中國政策。但是,皖系軍閥的強大引發了北洋集團的另一派勢力,也就是馮國璋為首的直系軍閥的擔憂。到了1918年春,直皖兩系的矛盾因皖系軍閥主導的中日軍事結盟計劃而再次爆發。

1 北洋系的分裂與皖系“聯日”

1917年7月14日,段祺瑞率軍進入北京,總計不滿半個月的張勛復辟,由此宣告閉幕。隨之,中國政治格局發生新的變化。兩位北洋系的首領馮國璋、段祺瑞分別出任北京政府總統和總理。馮國璋以副總統資格而取得總統位置以及段祺瑞的再起,被時人稱為“一場大騙局”。因為,前總統黎元洪是受直隸籍貫軍人的騙而罷免段祺瑞國務總理之職,從而“替馮國璋造成取得總統位置的機會”;張勛是受段祺瑞屬下的欺騙而冒然復辟,從而“替段氏造成恢復政權的機會”。 張勛失敗之后,發表通電說:“已獲巨罪,人慶大勛,恨當世無直道,怨民國鮮公刑。” 這弦外之音,透露出張勛自知落入段祺瑞圈套之后的無奈與憤恨之情。

在復辟未宣告時,研究系已與段派聯合一氣。段氏在馬廠誓師時,梁啟超已入其幕府,除發表反對張勛復辟電外,還“親入段軍,直接參贊其事”。 研究系另一要人湯化龍則隨同段祺瑞入京。7月17日,段祺瑞組閣,其閣員名單如下:國務總理兼陸軍總長段祺瑞、外交汪大燮、內務湯化龍、財政梁啟超、司法林長民、農商張國淦、教育范源濂、交通曹汝霖、海軍劉冠雄。這些閣員中,屬于研究系的是梁啟超、湯化龍、林長民,此外范源濂、汪大燮、張國淦等人都與研究系親近。曹汝霖是新交通系的首領,政治上依附于段祺瑞,而海軍總長劉冠雄也屬于段派。 所以,此屆內閣是段派軍閥與研究系、新交通系的聯合內閣。

馮國璋雖然得以就任大總統,但是他無法插手段內閣。在擬定閣員名單時,馮國璋原本反對劉冠雄和曹汝霖入閣,但為段祺瑞拒絕。1917年7月13日,張君勱致書梁啟超,告知:“此次內閣名單,河間極不以劉冠雄長海軍為然,于潤田則云此人于國內輿論中頗有非之者,以此列閣員中,總嫌不漂亮。” 河間,即馮國璋;潤田,指曹汝霖。黎元洪任總統時,因參戰問題與國務總理段祺瑞沖突,是為“府院之爭”。現在,馮國璋與段祺瑞依然不和,兩人“關系始終未融洽”。 黎元洪在段氏到京后,因段氏的勸誘,由東交民巷外國公使館區域回居私宅,通電宣告“此后不再與聞政事,推馮副總統繼任大總統”。 然而,段祺瑞內心并不滿意馮氏繼任大總統。段祺瑞在7月8日發出馮國璋以“副座代行總統職權”的電文之后,故意拖延此項電報由北京到達南京的時間,于7月13日才到達南京的馮國璋手中。此時,南下敦請馮國璋北上的張君勱埋怨說:“近來北方來電較少,而日期又多,凡非加急電必待三日或五日后方到”,因此,“河間頗以合肥不受商量”。 合肥,即段祺瑞。

南京是馮國璋的老巢,馮不想因為北上就任總統而將江蘇地盤讓與他人。長江流域是馮國璋的勢力范圍,尤以江蘇省為重心所在。此時,傳說段祺瑞親信倪嗣沖將擔任江蘇督軍,引起馮國璋的擔憂。馮遂命心腹干將、江西督軍李純出面反對。李氏在九江演說復辟源流,將張勛與倪嗣沖“并為一談”,除派遣重軍到南京之外,尚在九江駐扎一師,表示對倪的示威運動。 所以,馮國璋一面謙讓,請黎元洪復職,一面暗中與段祺瑞接洽江蘇督軍的后繼人選。最后,馮國璋如愿以償,調江西督軍李純為江蘇督軍,陳光遠為江西督軍,與湖北督軍王占元聯結為一,合稱“長江三督”,構成直系在長江流域的基本勢力范圍。于是,馮國璋于1917年8月1日到京任職,馮段之爭的序幕也由此開啟。

段祺瑞新政府成立之日,也是中國南北分裂之始。研究系是造成此次南北分裂的始作俑者。當時,段祺瑞新政府面臨兩個最緊要的問題是,“對外的參戰問題和對內的國會改造問題”。國會改造問題是由參戰問題而引起。舊國會分子多對段不滿意,現在,段祺瑞要鞏固其統治地位,必須解決國會問題。這時,研究系要人梁啟超向段祺瑞獻策,召集臨時參議院以改造舊國會,置舊國會法統于不顧。孫中山因此率領海軍南下廣東,組織軍政府,豎起護法大旗,中國南北由此形成對立局面。

段祺瑞

段祺瑞

梁啟超改造舊國會的主張,完全是政治考慮,絲毫沒有顧及法律的尊嚴。7月21日,《申報》記者訪問梁啟超,談論國會問題。梁說,“對于國會主張,恢復之不能,改選之不可,而以召集臨時參院為比較的無上上策”。至于舊國會不能恢復的理由,梁列出兩條:第一是舊國會為各省督軍所破壞,一旦恢復,必然得罪各省督軍,所謂“政治上將生莫大之反動”;第二即使督軍同意恢復舊國會,也無法確保督軍“一改從前之態度”,不再破壞國會。質言之,這兩條理由仍然是政治考慮。梁自己也承認召集臨時參議院,不過是政治上的權宜之計。他說:“蓋以嚴格之法律言,則改選亦無根據,而又不能去國會組織不改之弊,如是之國會,再過三年,國家不能危險乎?至于召集臨時參議院,有改良組織之利,而約法上亦可以勉強比附,似此三者之中可行而比較有利者,莫此若也。” 臨時參議院,從法理上本屬自相矛盾。李劍農批評說,舊國會自“第一次滅亡(指袁世凱復辟帝制,取消舊國會)恢復之后,為何不照革命先例,召集臨時參議院,偏要恢復已經滿了期限的舊國會?若說前此恢復舊國會是因為袁氏的解散國會不合法,黎氏的解散國會又豈合法么?這是純就他們所持的理論而言”。 舊國會中也有研究系議員,但是研究系為了自身的政治利益,不惜聯合段祺瑞否定他們的合法存在——舊國會,借以制服敵黨,實為超越政治常規的舉動。

7月24日,北京國務院通電各省,征求對于召集臨時參議院的意見。據說,這份文電是梁啟超的手筆。這封通電,先是說明恢復舊國會為不可能,并援引唐繼堯督軍的“破甑之喻”,說明舊國會威信已失,最后特別引用陸榮廷改組國會的主張,申論“非先有臨時參議院不可”。 然而,社會輿論對于梁啟超要求召集臨時參議院的極端主張,深以為異,批評梁氏因“一部分之利益與感情,置國家根本法于不顧”。 后來,段祺瑞依梁啟超計,改組舊國會,成立新國會。新國會實際由安福系王揖唐所控制,因此又稱安福國會,研究系被邊緣化。研究系被皖系所拋棄,遂與親近皖系的安福系、舊交通系成為政敵。正如李劍農所言:“故在研究系召集臨時參議院的主張,是因為要貫徹改造國會的目的,與煽動督軍團干憲的目的前后是一致的,誰知這個問題是一具不能開的死鎖。后來國會雖然被他們在北方強迫改造了,卻又被安福系所盤踞;安福系的驕橫惡劣,竟超過他們所目為暴徒的無數倍;而南方又始終不承認他們的改造,遂演成長時期的紛爭慘劇。”

南北對峙局面形成后,北方的馮段因統一問題發生分歧。總統馮國璋主張和平統一,總理段祺瑞堅持武力征南,雙方各執一端,勢同水火。1917年底,段祺瑞在川湘方面用兵失敗,武力征南政策遭到非議。同年11月17日,直系督軍曹錕、王占元、李純、陳光遠等聯名通電,主張與西南和平解決,并聲明愿作調人。 據此消息,時在北京政府陸軍部任職的徐永昌判斷,“段內閣將倒,南北似有調停之機”。11月20日,總統馮國璋準段祺瑞辭去國務總理職務,以汪大燮暫代國務總理。梁啟超、湯化龍、林長民等幾位研究系閣員也隨段氏去職,段內閣瓦解。12月1日,馮國璋任命直隸籍同鄉王士珍為國務總理。王士珍也是主和派,頗贊成馮國璋的和平統一政策。這就是馮段之爭的第一幕。馮段之爭直接導致北洋系內部的分裂,而無兵無權的研究系既然已經被段派所排斥,現在也與馮派貌合神離,實際處于一種不尷不尬的第三方境地。

在此期間,南方也是四分五裂。西南軍閥唐繼堯、陸榮廷諸人對軍政府大元帥孫中山頗不滿意。從1917年9月到1918年春,西南軍閥一直在醞釀改組軍政府。至1918年4月后旬,軍政府改組形勢成熟。5月4日,孫中山辭去大元帥職務,離粵赴滬;同日,孫中山發布《辭大元帥職通電》,極為痛心地指出:“顧吾國之大患,莫大于武人之爭雄,南與北如一丘之貉;雖號稱護法之省,亦莫肯俯首于法律及民意之下。”

在北方直皖兩系的斗爭中,日本站在皖系一邊,壓制和打擊直系,而段祺瑞的武力統一,對南方發動戰爭的一系列作法,又得到了日本的支持。1918年2月3日,徐樹錚致電各省督軍,指出:“我北軍權勢消長,與日本寺內內閣利害相通。芝揆(指段祺瑞)去職,彼邦時相問詢,稱以各省不挽留為疑。……寺內已訓令渠系內有力諸要人,并達林公使謂段雖暫時去職,北系實力并無墮落,此后對支方針,仍認定東海、合肥為政局之中心,遇事力盡友誼援助等語。” 3月20日,西原龜三奉日本政府之命訪問段祺瑞,力促段祺瑞出山組閣,西原說:“閣下既已握有兵力,只需掌握權力,倘若財力不足,本人可設法資助。如欲為日中友好奠基,舍今日又待何時,切勿失此千載難遇之良機,毅然擬定計劃,出任總理。” 與此同時,日本駐華公使林權助也會見大總統馮國璋,表示日本政府對北方政局的態度,勸告北洋各派應團結一致,解決政局糾紛。 在此期間,徐樹錚與奉系軍閥張作霖秘密聯絡,引奉軍入關,進駐直隸。 一則聲援皖系,一則威逼馮氏。3月19日,段派督軍又發出一道聯名威脅的通電,要求段祺瑞組閣。

在這內外壓力之下,馮國璋不得不與段祺瑞暫時妥協。1918年3月23日,王士珍辭職,段祺瑞出任國務總理。這是段祺瑞第三次組閣。段祺瑞此次成功組閣,日本和奉系是其外援,而其內援則是皖系將領以及曹汝霖為首的新交通系。曹汝霖在段祺瑞內閣中身兼交通總長和財政總長兩個“肥缺”,這實在令被排斥出局的梁啟超的研究系人士艷羨不已。故而,洞悉時局內幕的北洋軍人徐永昌說:“今日名流自知無分,故梁(啟超)著書,湯(化龍)出洋,此所謂灰心喪氣。”

段祺瑞出任國務總理之后,為繼續推行其武力征南計劃,立即與日本聯絡,秘密進行中日軍事協定交涉。既然皖系段祺瑞以日本為靠山,那么直系馮國璋勢必尋求英美的支持,雙方都在借助外力。馮國璋的心腹愛將、江蘇督軍李純是典型的親美派,馮的親美深受其影響。早在1917年12月12日,李純在給馮國璋的密函中,建議“應與英、美相互提攜”,以便借助英美之力抵制日本。 李純與英美人士交往向來密切,他手下的顧問和秘書人員,幾乎全是受美式教育者,李與美國人時常往來。所以,當時上海竟有輿論認為,李純的態度“完全為美國人所左右”。 因此,馮段之爭的結果,最終促使皖系與直系各尋外援,加劇北洋派內爭的國際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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