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回到1889年,掐死尚在襁褓中的阿道夫·希特勒(Adolf Hitler),你會下手嗎?從某方面看,答案顯而易見。當然應該那么做。沒有希特勒,納粹黨沒有了一個極具煽動力的領袖,大概就無法奪得權力。大概也就不會有第二次世界大戰,不會有大屠殺,不會有東西兩線成百上千萬的死難者。
但是,轉念一想,如果沒有第二次世界大戰,女性就不會漸漸匯入勞動力大軍。不會有《退伍軍人安置法案》(G.I. Bill)和高等教育的迅速擴張。你將看不到歐洲的平定和“美國治下之和平”(Pax-Americana)帶來的幾十年的平靜與繁榮,亦或你也不會看到不列顛等帝國的終結。
歷史是一張無比紛雜的因果之網。要擦除過去的錯誤,就等于毀滅當下的世界。你不能回到過去,在當時就知道你現在才知道的事。你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
因此,對于過去的錯誤,我們很難給出一個言簡意賅的答案。你是否會回到過去,糾正自己的錯誤,這個問題是無法回答的。唯一有意義的問題是,從過去的誤判中你得到了什么經驗,能助你繼續前行。
這就讓我們想到了伊拉克。事情發展到今天,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當初的戰爭決策是錯誤的,那個決策由喬治·W·布什(George W. Bush)總統提出,在民調中得到了72%的美國民眾支持。我當時也是一名支持者。
得到的教訓是什么?
首先我們認識到,應該帶著一種懷疑的眼光看待情報成果。如今坊間流傳的一個說法是,有關伊拉克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情報,全都是在政治壓力下捏造出來的,那場戰爭的背后,有一個向我們撒下彌天大謊的政治陰謀。
但這和事實并不相符。了解2005年羅伯-希爾博曼(Robb-Silberman)報告的人都知道,這是一個人類易謬性的案例。那份詳盡的兩黨調查報告發現了“一個重大情報失誤”:“情報界的評估失誤遠非問題的全部。情報的評估以及與決策者的溝通,都存在嚴重缺陷。”
伊拉克戰爭的錯謬提醒我們,要保持謙卑的認知態度。我們對世界的了解并不多,有很多信息還是錯誤的。一個成功的總統應該在躊躇中做出決策,隨時準備接納新的證據,不要落入那些為過度自信的人設下的圈套。
伊拉克給我們的另一個教訓是要思考這個問題:我們能在多大程度上改變其他國家?任何一個外交政策窘境都是可以度量的。我們是應該走上前去,影響這個或那個地區?還是因為擔心可能會把一切變得更糟,而駐足不前?
自1990年代以來,我們中有許多人傾向于干涉主義。我們看到支持種族隔離的政權倒臺,讓南非有了改善。我們看到共產主義政權的倒臺,讓東歐諸國有了改善。我們心想,如果能推翻薩達姆·侯賽因(Saddam Hussein),就能終結又一個邪惡帝國,開始逐步改善伊拉克乃至阿拉伯世界的人類發展狀況。
這種設想有沒有出現呢?放在2004年,我會說有。在2006年,我會說沒有。2015年,我說有,也沒有,但基本上沒有。
伊拉克今天的局面提醒我們,我們其實不太了解其他文化會如何演進。我們只能對他國的治理施加生硬而間接的影響。當你打破一地的基本秩序時,人民會用宗派性的野蠻來應對。
如果說冷戰的勝利讓我們學會了主動出擊,做一個干涉主義者,那么2003年伊拉克戰爭決策留給我們的,就是要把這種過度的干預思維收一收,對美國理解其他地區和促成變化的能力,不要太過有信心。
這些都是一場更大范圍內的教育中的數據點——此外還有向伊拉克和阿富汗的增兵,以及近期的撤軍。現在的我不像2003年的喬治·W·布什,有那么強烈的干涉主義本能,但也不至于要像眼下的奧巴馬總統這樣,如此拒絕這種本能。
總而言之,伊拉克告訴我們,當一個領導人企圖強行實現革命性的、天翻地覆的變化時,我們要提高警惕。它告訴我們要尊重修修補補的人,也就是那些細致考慮背景情況,試圖帶來漸進性、持續性變化的領導人。它告訴我們,對歷史的錯綜復雜心存敬畏的人,謹慎看待自己的行為所產生的影響,知道自己無法全然預測或理解行動后果的人,理應得到我們的贊美。
文/戴維·布魯克斯 紐約時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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