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于說西方尤其是英國,對遠東的做法是要貫徹西歐的國際體系,清國的地位就降低為一個不聽話或者是沒有學好的學生,從西方特別是英國人的角度來看,這是一種課業,是英國的課業,英國人要代表西方教會清國怎樣在西方的游戲規則中作為一個普通國家生存而玩這種游戲,這種心態在李鴻章和威妥瑪交涉的時候表現得很明顯。威妥瑪講的就是:我們本來以為你們就像小學生已經長了幾級,沒想到你們突然倒退了,就好像小學生又突然降了級一樣,我不知道你們到底是怎么回事。李鴻章長期跟英國方面打交道,從英國人角度來看,他在清廷內部實現的有限改革和北洋艦隊都是親近西方話語的表征,說明清廷已經緩慢的改造自己,向一個負責任的國際體系成員的方向不斷前進,這是值得欣慰的,值得獎勵的。
所以清政府在1860年以后到1894年這段時間內,清政府和英國的關系是微妙的,雙方都有一種優越感,英帝國覺得他自己是教師,而清政府也覺得他自己是教師,至少他是在假裝,要敷衍內部的時候這么說,因為他對付倭仁這些頑強的儒家保守派和來自內地的儒生的時候不能放棄他的儒家統治原則,他只可能說是我們儒家的統治哲學和天下國家的世界體系是絕對正確的,現在只不過迫于革命形勢,為了目的而不擇手段,暫時敷衍一下西方的蠻夷,我們大清畢竟是最高尚的。只有用這種說法,他才能說服內地的保守派包括滿族親貴來允許它進行有限改革,因此它加入國際體系是半心半意的,這個強大的集團是隱性的,沒有出現李鴻章這樣杰出的首領,實際上他們的權勢要比李鴻章這方面要強大得多。而英國這一方面過高的估計了李鴻章這一系在清廷內部體制內的影響力,覺得他們的課業是很快就會成功的,因此在外交上往往是比較袒護清政府的。從朝鮮問題就可以看出來,朝鮮是東亞天下國家秩序和西方國際秩序體系交火的一個焦點,所以清楚的可以看出清廷的角色矛盾是很尷尬的處境。照李鴻章那套辦法,等于是運用西方的游戲規則來保護朝鮮,最好的辦法就是促使朝鮮維持一種在列強之間的等距離外交,讓任何方面都不要單獨和它接觸,使清廷不要承擔過大的責任。如果按照李鴻章這種外交方法去進行的話,甲午戰爭也許不會爆發,也許會形成一種比利時式做法,俄國、中國、日本對朝鮮的永久中立作為擔保,但是這種做法是行不通的,因為清廷內部有強烈的聲音說疏遠的外藩我們本來就不在乎,但朝鮮不是,朝鮮是關系密切的內藩,我們如果再也維護不了大清的權威的話,那實在是說不過去,何況李鴻章改革了這么多年,你也該有點成績了,不能光說空話,在這個地方表現不出來,我們憑什么繼續支持你搞下去?
這兩種政策相互沖突,李鴻章早已看出畢竟會導致中日矛盾激化,但是他也沒有什么辦法,他也只是清廷中的一個派系,同時他也要對外裝逼,至少他要在英國面前表示我這一派能夠左右朝廷,這樣英國人才會聽他的話,他的外交才可能搞得順利。所以中英外交和清廷內部的矛盾等于是在雙重欺騙的情況下進行的,就好像兩對夫婦之間,我的丈夫在跟你的妻子通奸,你的丈夫也在跟我的妻子通奸,但是我們彼此都不知道,都以為回到家里還能維持騙局。這種關系是非常脆弱的,只要這四個人同時碰了頭,大家會發現所有人都同時欺騙對方,同時也被對方欺騙,那么這兩個家庭就會陷入可怕的廝殺之中。從長遠看來,既然情況已經發展到這一步,這種事情早晚會發生,只是一個時間問題。
最后清政府非得做一個選擇,你到底是要做國際社會中普通的一員,還是要做東亞和內亞國際體系的主人?從長遠來看,甲午戰爭是這場矛盾的總爆發。這樣的情況,可以拿19世紀的美國做個類比,19世紀末的美國有點像現在的瑞典,它是一個不參戰的角色,但是它要表示它是國際體系中一個負責任的成員國,根據國際慣例來辦事,但是實際上它不支持任何一方,也不肯自己去參戰或者付出實際上的代價。它在朝鮮問題上想支持朝鮮獨立,在當時的結骨眼上,支持朝鮮獨立實際上就是在支持朝鮮的開放和朝日聯盟,因為清政府對朝鮮的統治是絕對的,而朝鮮的獨立派只能通過跟日本聯盟來實現他們的期望。所以美國在這個問題上的立場表面上看來是堅持原則,堅持各國平等,清國應該跟朝鮮、日本平等,而實際上就是支持了朝鮮內部的反對派和日本聯盟。從里可以看出清國在朝鮮的政策已經嚴重偏離了李鴻章所制定的那種平衡政策。這件事情當中,袁世凱可以說發揮了相當大的作用,他太急于表現自己的功名,想利用清國當時積累下來的實力在朝鮮好好表現一下,證明他是一個干才,其實李鴻章也承認他是一個干才,后來一直想保護他,但是可以說袁世凱在當時采取的行動客觀上刺激了日本積極采取行動,結果把李鴻章拖進了一條他不愿意承擔也沒有能力承擔的痛苦道路里面,李鴻章保護袁世凱,但是袁世凱卻并不想保護李鴻章,后來袁世凱跟國民黨的關系也是一樣的,這一點是中國近代史上一個重大的特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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