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網”中升起的新月
我們可以劃出一個標尺,將這兩種極端的觀點作為標尺的兩頭,將其他各種各樣的理論和方法,依據其總體觀點以及分析和實證的興趣所在,在標尺上確定位置。有的人對新的信息通訊技術持消極態度,甚至認為這是世界末日的標志,他們說它將帶來一個新的監視社會,其恐怖程度將遠超過新古典主義思想家的??潞蛦讨巍W威爾提出的“全景監獄”和虛擬的1984。對生活在獨裁專制國家的穆斯林,以及9·11之后在民主國家的穆斯林群體來說,這一切并不是假想的未來,而是由秘密警察系統控制下的現實。這一系統高度現代化并極具警惕性,所謂的“情報部門”壓制、打擊各種事情,從淫穢色情信息、非法政治材料到策劃顛覆政權的聊天室不一而足。另外一些人則持比較樂觀的看法(盡管他們也承認現實生活中存在著情報機構進行監視和干預的風險),但他們強調新的信息通訊技術是有效的溝通聯絡工具,在動員、對抗和反叛當權者的行動中可以發揮巨大的作用,這些行動也被稱為網絡行動(E行動)或自媒體行動(即DIY)。在很多地區,這已經成為傳播民主和自由價值觀的工具,像埃及的“Facebook革命”和伊朗的“Twitter覺醒”就是典型的例子。當然,我們也應注意到新的信息通訊技術具有復雜的兩面性,其矛盾的另一面可能轉化成險惡的影響,它也可能會被獨裁政權或極端的激進分子所利用,例如在1979年伊朗伊斯蘭革命中,伊朗什葉派的反叛者就利用盒式磁帶作為傳播媒介,廣泛地宣傳了他們的思想,這場革命堪稱“磁帶革命”;極端組織和激進組織也利用YouTube和其他網絡論壇為平臺,宣傳激進和極端的思想。自9·11以來,新信息通訊技術與圣戰主義和“暗網”的聯系越來越緊密,與此相關的研究也達到了驚人的數目。其中眾多的研究早已由情報部門秘密完成,同時,民眾、私人企業和軍事研究機構,像西點軍校的反恐中心、詹姆斯頓基金會、中東媒體研究所等,也發布了大量有關暗網的研究工作和解密信息。這些大量的信息對伊斯蘭研究也產生了重要的影響。
由此衍生出了一系列的新問題。對伊斯蘭和穆斯林世界來說,新的信息通訊技術是一個分水嶺?它意味著伊斯蘭文法、訓詁和教法權威都發生了質變?或它僅是人類社會發展道路中既有現象的一次再現和放大?我們應該尋求其在連續性和漸進性發展方面的延續?與19、20世紀中印刷機、報紙和記者相比,它發揮了更大的影響?在一個全球化的世界,它對穆斯林個體和社群(在伊斯蘭世界的穆斯林和在其他地區散居的穆斯林僑民)形象的塑造與以往不同?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后,我們給出答案很可能是“兩者兼而有之”。例如,對網上聊天通訊的研究表明,在沙特和海灣國家,如果通訊領域對異性接觸采取寬松的態度,而其他領域進行嚴格管控的話,將在小范圍內引起“性別革命”。這是在性行為與虛擬社會關系中,通訊媒介產生廣泛影響的一個例子。肯定的是,聊天室、電子郵件、手機短信、MSN和藍牙等應用通訊手段,可以開發并培育出一個全新的、私密的、虛擬的社會空間。《利雅得女孩》(Girls of Riyadh)是沙特最暢銷、最時髦的小說,女作家阿塞尼亞(Rajaa Alsanea)以一系列電子郵件的組合,向讀者們展示了在沙特這個非常保守的國家,異性接觸被嚴格管控,但網絡發揮著重要的社會作用,產生了巨大的社會意義。
四、伊斯蘭與媒介研究2.0
穆斯林和新信息通訊技術的關系很可能被定義為一個新領域。在全球范圍內,新信息通訊技術已飛速發展,迅猛地介入不同社會的各個層面(即使考慮到在不同社會存在著所謂的數字鴻溝),并越來越多地以社交媒介的形式廣泛應用。在一場廣泛而深刻的社會變革中,學者們的研究很可能會向宏大的理論偏離,傾向于以偏概全的預測,但我們的研究建立在對個案實證分析的基礎上,重點關注那些具體的事件。因此,我們的研究堪稱媒體研究的2.0版。
在第二波媒體研究的浪潮中,第一個重要的特點是,研究的中心為日常生活和廣大普通用戶群體,這與早期把專家或自稱為專家的一群人視為研究的關鍵完全不同。很明顯,穆斯林群體對新的信息通訊技術并不陌生,也具備了與之匹配的足夠的“數字化讀寫能力”。全球的調查數據顯示,每十個互聯網的使用者中就有一個是生活在伊斯蘭世界的穆斯林。第二個重要特點是,主張采取緩和中立的態度,不再特別關注那些激進的言論和驚人的觀點。另一大特點是,具有更廣闊的視野,所關注的用戶和平臺不再僅僅局限于西方世界這一單一對象(無論是地理還是文化概念上的西方)。最后一個重要的特點是,出現了這樣一個轉變,信息通訊技術的用戶是更加積極主動的群體,他們努力地通過多種形式,自主參與到數字化變革之中,對自身身份的認同更具有彈性和可塑性,而不再是被動、同質化的群體。
最后,還有一點我們必須要注意。研究中,我們要保持清醒,不能被新穎小巧的技術遮蔽了雙眼。與信息通訊技術相關伴隨而來的很多問題都不是新的,而是在人類社會發展道路中一直存在或周期性出現的問題,我們需要直面技術變革的考驗。因此,我們應當將伊斯蘭視為一個歷史和社會現象,將穆斯林作為人類主體,視為人類歷史和社會的一部分。
撰文;托馬斯·霍夫曼(Thomas Hoffman)、約蘭·拉松(G?ran Larsson) 翻譯:劉慶龍
本文選自即將出版 的《歷史學人(第2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