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日本帝國主義定位
汪精衛這個夢想也不全是他自己的空中樓閣,他是根據日本人囊括東亞的幻想制訂的;而日本對亞洲的夢想,又只是德意日所謂“軸心國家”(Axis Powers)幻想的一部分。——說多了,未免離題萬里,但是縱使專搞微觀史學,對宏觀史學也得略知一二。
用最簡略的語言來說,自從十五六世紀,歐洲白人發現了美洲,環繞了地球之后,我們這五大洲便一直在信仰基督教的白種民族主宰之下,至今未變。
白種人主宰有正負兩面。正面是他們把人類文明迅速提高。我們的“現代文明”之興起,實拜白人之賜。白人主宰的負面,則是現代的殖民主義和帝國主義了。——白種民族利用他們特有的科技,對其他所謂有色人種做血淋淋的統治。
但是白人的統治也有其周期性。西班牙、葡萄牙出道最早,首先平分了地球。可是在十七、十八世紀之間,它們的地位就逐漸被后起之秀的英(美)、荷、法、俄等民族篡奪了。后起之秀變本加厲,到十九世紀之末,全世界五大洲都在它們的控制之下,變成了它們的殖民地。——其中剩下的唯一的一塊“半殖民地”或“次殖民地”(孫中山語),就是我們中國這塊大肥肉了。
迨德、意兩國在一八七○年左右組織了各自統一的政府,形成了新興的民族國家,它二位向同族前輩學習,立刻便加入了白色帝國主義陣營,向世界各地搶奪殖民地。可惜兩國出道太晚,世界膏腴之地早被它們的前輩占領殆盡。德、意憤憤不平,所以它們一直把自己說成“無的國家”(The have not countries),把英、美、荷、法、俄說成“有的國家”(The have countries)。“無”的光蛋、小賊因而一直要向“有”的富翁、大盜要求分贓,要求殖民地重行分配。“有”的大富翁當然不肯。為著防制小賊偷襲,這些已有既得利益而洗手反正的大盜就要“維持世界現狀”(Maintaining Status Quo)和“保障世界和平”(World Peace)了。說穿了,豈不可笑哉?
就在德、意于一八七○年左右出道的同時,我們東方的小日本也頗能為我們黃種民族爭口氣。在一八六八年它發動了“明治維新”,搞全盤西化。——讀者知否?在日本人西化時,連行中醫、吃草藥,都是違法的。這一禁令,直到二次大戰后的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始被撤銷,其西化之徹底可知也。
既全盤西化矣,果然時不旋踵,日本對“西方文明”,就“迎頭趕上”了——至少可與德、意兩國,并駕齊驅呅。
日本之模仿西洋,最能得其精髓的,也是它最有興趣的一環,便是西式的帝國主義了。例如德國在初期搞擴張主義時,朝野曾醞釀一種所謂“三B政策”。三B者,匈牙利的布達佩斯(Budapest),馬尼亞的布加勒斯特(Bucharest)和中東、今伊拉克首府的巴格達(Baghdad)也。
日本佬東施學西施,在它們的“大陸政策”里,也搞出個“三M”來。三M者,滿洲(Manchuria)、蒙古(Mongolia)和閩(Min,福建、臺灣)也。——這些雖是一時風氣,未必見于官書,但是在二十世紀二十年代后期傳遍世界的“田中奏折”,所強調的還不是這些“M”?(《田中奏折》有人說似非田中所撰,然為日人激進派所作則無疑也。)
不過胡適說得好,任何民族都不能把自己的“固有文化”完全拋棄。日本畢竟是個東方國家。不論它對西方學得怎樣惟妙惟肖,它也是丟不掉它的東方傳統的。因此它學會了西方帝國主義,但是帝國主義這個東西一旦落入日本人手里,由白變黃,它就與老帝國主義不太一樣了——“日本帝國主義”較之“歐美帝國主義”是青出于藍,其兇殘暴虐,就遠非西方帝國主義可以望其項背了。(作者附注:日本之向西方帝國主義學習,那時是無微不至的。不論在理論上或在行動上,它們也絕未想到要為亞洲兄弟國家爭取解放。其時想到幫助殖民地革命的反而是列寧所搞的“第三國際”,雖然為時也極短;日本卻是以反共為借口的。所以今日的日本極右派政客石原慎太郎、永野茂門、渡邊昭一等還在讕言當年日本是在幫助亞洲國家反帝,真是不學無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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