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等級體系與朝貢體系之最終目的比較

“在一個沒有機構來保護國家相互安全的世界里，大國主要考慮如何生存”。朝貢和等級作為一種外交策略其主要目標在于維護國內外的安全穩定，但中國的朝貢體系重在維持邊界內部的穩定，具有內向性、和平性。而美國的等級體系具有擴張性，在于建立和維護其全球性的等級統治。

對中國統治者來說，朝貢能夠增加自身統治的權威與合法性。如中國的朝貢國在國王即位時都會主動請求中國皇帝的冊封，開寶九年（976年）高麗國王王昭卒，其子伷權領國事，（九月）庚午遣使趙尊禮入貢且請命，十一月宋朝正式給予冊封，“以伷權知高麗國事王為高麗國王”。太平興國七年（982年），王治即高麗國王位，“遣侍郎金昱如宋告嗣位，”宋朝冊封以高麗國王。這種冊封實際上是藩屬國對宗主國臣服的一種政治行為，中國在此基礎上一則維護本國的合法統治，二則獲得邊界的穩定，正如費正清所言，朝貢體系建立起的宗藩關系實際上“是一個隔離裝置，一種避免內生于對外關系中的危險的手段，外來者只能以中國的方式與中國接觸且必須承認中國的地位，這使得各國在與中國進行交往中變成無害的”，從而避免體系發生動蕩。美國在等級體系之下確立自身主導的規則秩序，從中攫取不對稱利益以及行動的合法性。美國充分利用在聯合國的“一票否決權”為自身利益保駕護航，根據聯合國數據統計，美國從1970年至今投82次否決票，平均一年1.71次，議題大都關乎美國切身利益。美國憑借自身經濟實力在IMF和世行中分別擁有17.69%和15.87%的投票權，這意味著美國對重大國際經濟事務擁有“一票否決權”，美國借此為貸款國設置貸款條件，為本國利益服務。美國在這一偏向于自身的規則秩序中獲得不對稱利益，壯大本國的實力，與此同時，在這一權利地位與實力對比下，美國有權對違反規則的附屬國進行懲罰，從而享受“隔離出來的安全?！?/p>

實際上不管是朝貢還是等級，都只是統治者維持其國內外的秩序穩定與統治合法性的重要工具，但中國的朝貢體系更加注重維持邊界內部的穩定，具有內向性與和平性，美國的等級體系更加注重的是世界主導權的獲取，以此維護全球性的等級統治，具有侵略性和擴張性。中國實行“王者不治夷狄”的政策，并不干涉朝貢國的內政。日本明治維新后走上對外擴張的道路，江華島事件中日本對朝鮮不斷發動進攻并企圖與朝鮮正式建交，作為朝鮮宗主國的清朝對此的回復如下：“朝鮮自有國以來，斤斤自守。我中國任其自理，不令華人到彼交涉，亦信其志在守分，故無勉強即以理揆之”。洪武二年（1369年），占城遭遇安南侵擾，占城派使臣蒲旦麻都入貢并請求中國出兵，明太祖明言“念及兩國，自古至今，封疆有定分。不可強而為一，此天意也”，中國幫助朝平定叛亂后即撤軍。據統計，1368-1841年，在中國、日本、朝鮮和越南之間只發生過兩場征服性的戰爭。甚至在1725年越南邊界向北移了120公里，進入云南省，雍正的心腹大臣鄂爾泰認為：“地易得而難守，民易得而難使，”于是雍正皇帝同意讓安南占據80公里，40公里歸還大清，“安南國王命官員以盛大儀式迎接大清皇帝的立界敕書”。在邊界問題上中國并無意擴張，中國最關心的是邊界以內的穩定，其朝貢體系具有內向性與和平性。在等級體系中，國家的目標有三種類型：一是謀求更多的經濟、安全和其他利益；二是擴大對其他國家行為的影響；三是實現對世界經濟的控制。美國在等級體系下不斷向外擴張，攫取不對稱利益并干涉其他國家內政為本國利益服務。布雷頓森林體系崩潰后，美元地位受到威脅，2000年11月，伊拉克宣布將使用歐元替代美元對其石油儲備進行重新定價，用歐元進行出口石油計價結算，把美元架空；2003年美國繞過聯合國對伊拉克發動戰爭，借反恐之名推翻薩達姆政權，宣布從伊拉克購買石油只能使用美元。2013年美越建立全面伙伴關系之后，美國將越南視為“準軍事同盟”，兩國不斷加強軍事合作并以越南為南海領域內的“內應”，配合其干擾南海局勢，掣肘中國的企圖。2018年6月2日在香格里拉對話會上，美國重新確認了對菲律賓67年的同盟承諾，并且兩國就加強雙方的軍事互操性問題上達成共識，美國借此改善同菲律賓的同盟關系，加強與菲律賓的軍事合作，促進“印太戰略”的實施。美國以本國利益為出發點對體系中的其他國家施加影響，使其配合自身的戰略目標，意在謀求在世界體系中的主導地位，具有侵略性和擴張性。

雖然朝貢和等級作為中美兩國維持國內外穩定與安全的手段，但由于兩國的野心不同而使兩種體系具有不同的性質。中國的朝貢體系重在國內，維護的是邊界以內的安全穩定，具有內向性與和平性，美國的朝貢體系重在國外，意在謀求其在全球的等級主導地位，具有擴張性和侵略性，兩者在本質上是“王道”與“霸道”的區別。

結語

中國的朝貢體系和美國的等級體系既有相同點也有不同點。第一，兩者都建立在物質實力的基礎之上，但中國的朝貢體系建立在小農經濟基礎上而更具閉固性，而美國的等級體系建立在自由開放的貿易體系之中而更具開放性。第二，兩者都存在不平等與不對稱，但中國的朝貢體系更加注重的禮儀上的不平等而具有象征性，美國的等級體系注重的是實際獲利上的不平等，從而形成形式上平等而實質不平等的矛盾。第三，兩者都強調利益和權威因素，但中國更注重以文化感召力吸引各朝貢國對體系進行自覺維護，雖影響深遠卻具脆弱性，美國的等級體系更加注重制度的規范作用，雖易受到等級轉移的影響但更能維持體系穩定。第四，兩者都是作為一種外交策略來維護國內外的安全穩定，但中國的朝貢體系重在維持本國國內的安全穩定，注重“內修”而具有內向性與和平性，美國的等級體系意在建立和鞏固地區乃至全球性的等級，強調“外擴”而更具侵略性和擴張性。

朝貢體系作為古代中國處理周邊關系的外交模式，雖因其內在的局限性而最終衰落、消亡，但其包含的物質實力基礎思想、經濟優先思想、合法性與文化吸引力的構建以及和平性依然是現代國際體系強調的重要因素，并在未來的國際秩序的構建中發揮著重要作用。隨著國際社會的發展，中國構建國際秩序一方面要以史為鑒，摒棄朝貢體系的內在不足，另一方面積極學習借鑒其積極因素。繼續繼承和發展朝貢體系中的“仁”、“義”、“禮”的原則而與各國和平共處，以禮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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