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午戰爭與抗日戰爭這兩次中日戰爭,對于中國人來說,始終是一個沉重的話題,然而,正如人類歷史上的悲劇總能比喜劇提供更豐富的人生哲學的啟示一樣,二次中日戰爭的歷史,是我們民族集體經驗中的富礦,只要我們客觀地、冷靜并理性地考察它,分析它,就能從中發掘出有益于我們應對未來挑戰的經驗與警示的資源。
甲午戰敗:中國陷入“墨菲效應”陷阱的開始
首先要介紹一下日本人的國民性格。在近代以前,日本屬于地球文明中的偏遠地區,而且人口稠密,可耕土地狹小,自然災難頻發,資源貧乏,這個民族的生存環境要比中國嚴峻得多。此外,由于地理位置處于遠離歐亞大陸的孤島狀態,作為島國民族,日本對外部世界的變化特別敏感。有一種高度的不安全感。
然而,正是這種民族性格中的不安全感與對外部世界的高度敏感,在日本近代化過程中,恰恰變成巨大的優勢。它對于西方文明充滿興趣與新鮮感,對中國的變化也觀察得特別仔細,鴉片戰爭后,還沒有多少中國人知道魏源介紹西方的著作《海國圖志》時,這本木刻版的書籍已翻譯成日文,并在日本國內產生了沖擊性的影響。中國和日本幾乎在同一個時期,也就是19世紀60年代開始進入了仿效西洋的現代化過程,中國進行的是洋務自強運動,在防衛領域向西方學習;與此同時,日本也開始明治維新,兩個民族在現代化道路上似乎是并駕齊驅。
從這時開始,日本人中形成產生兩種對華觀念,一種觀念認為,日本和中國都是東方的黃種人,同文且同種,且都受到白種人威脅,所以要團結起來,共同抗御西方侵略,共存共榮,這就是所謂的日本亞細亞主義,日本在侵華過程中出現的所謂“大東亞共榮圈”,就是從這種“泛亞細亞主義”中畸變過來的。
第二種對華觀就是對華擴張主義,這種思潮認為,如果中國不能對抗西方侵略,日本也要不失時機地通過獲取中國的財富、土地、資源來讓自己富強起來,甚至參與到瓜分中國的過程中來,單獨應對西方的挑戰。這種擴張觀念是日本侵華的思想理論基礎,所謂《田中奏折》的內容大意就是,日本要征服世界,就必須先征服亞洲,要征服亞洲,就必須先征服中國,要征服中國就要先征服滿洲,要先征服滿洲,必須要先征服朝鮮。雖然現在大家都知道,《田中奏折》是偽造的,沒有史料證明田中本人給天皇上過這樣的“奏折”,但這份所謂的“奏折”中表現出的對外擴張主義的邏輯,是日本進入近代以來兩種對華觀中的一種。不幸的是,歷史上的種種因緣,讓這種主張后來竟然成為了現實。
在亞細亞主義和軍國主義思潮同時存在的情況下,中國和日本的關系最終取決于中國洋務運動改革的深度和有效性。然而非常遺憾的是,洋務運動是一次失敗的現代化運動,官僚體制的惰性,清朝統治者的缺乏遠見,多數中國人的麻木不仁,使得洋務運動和明治維新無法競爭,明治維新蒸蒸日上,整個日本民族發生重大改變,而中國則遠遠落后,中日逐漸走向戰爭。
甲午戰爭和《馬關條約》的簽訂,更使得中日兩個國家在走向現代化的道路中進入了所謂馬太效應(編者注——指好的愈好,壞的愈壞,多的愈多,少的愈少的一種兩極分化現象)。中國賠了2億3千萬兩白銀,在當時相當于40億美金,是日本幾年國庫收入的總數,這筆錢被日本人用來發展海軍與陸軍,發展重工業與貨幣改革,日本借助這一巨額賠款迅速成為東亞強國。與此同時,中國從此也就更加積貧積弱,同時,臺灣也被割讓了出去。中國的近鄰與屬國朝鮮則成為日本的殖民地,并成為后來日本侵華的跳板,日本人放棄了“聯華抗洋”的立場,主張對華友好的亞細亞主義逐漸淡出,而擴張主義在日本人中變得更為強勢。
一個保守而拒絕開放與變革的民族,在弱肉強食的世界是注定陷入“強者越強,弱者越弱”的馬太效應的,這就是第一次中日戰爭給我們的歷史警示。
西方人有一個說法,叫做“墨菲效應”,你走錯了第一步,就會不自覺也會再走錯第二步,倒霉的事情總是接踵而至,禍不單行。歷史選擇一旦錯誤,就會產生連鎖效應。甲午戰爭的失敗,恰恰是中國“墨菲效應”的開始。甲午戰爭失敗的后果影響了中國將近百年,此戰產生的亡國危險,也使中國的變法精英陷入焦慮感和激進心態之中,戊戌變法的失敗,使極端保守的滿清權貴進入政治中心,并引發了攻打使館的“庚子事變”與八國聯軍入侵,從甲午戰爭到庚子事變短短七年時間,中國對外賠款高達七億兩白銀,從此陷入了民族危機的深淵。
甲午戰爭造成的第一個直接結果,就是清朝統治者引狼入室,統治者與士紳精英均誤以為幫助中國人把遼東半島從日本的虎口奪了回來的俄國人,是中國的患難之交。為了抵制日本人在朝鮮的勢力擴張,李鴻章簽訂了“中俄密約”,把俄國勢力引入東北,讓俄國人在東北造橫貫東北的中東鐵路,從此以后,俄國的勢力在中國越來越擴張,從19世紀末期到20世紀初期若干年中,東北儼然成為俄國人在遠東的新殖民地,據說哈爾濱后來都盛行起俄語,在這種情況下,日本與俄國發生利益沖突,1904年日本就與俄國在中國東北打了一仗,那就是日俄戰爭。雖然日本取得慘勝,但也為此付出沉重代價,僅戰死就高達10萬日本人,耗用軍費達20億日元。死傷數加起來幾十萬人。然而在美國的干預下,根據當時的華盛頓公約,日本從東北撤軍后,只獲得俄國中東鐵路南半段25年的租借權,美國認為,打仗是日俄自己的事,土地是中國的,日本不能染指,土地應該還給中國,日本不得不答應了。他們心里極度不平衡。參加樸茨茅斯條約簽訂的日本外交官回到國內,成為千夫所指的對象,連家里的房子都被人燒了。按照原來日本的意圖,東北原來已經是俄國的,現在日本勝利了,就應該是日本的殖民地,但是日本沒有達到這個目的。
1915年的1月,日本大隈內閣要求袁世凱解決日俄戰爭的“歷史懸案”來補償日本在日俄戰爭中的損失,那就是“二十一條”,其中要求與中國共同開辦工廠,“幫助”中國培養警察、軍隊,共同開礦,共同發展教育等。其條件之苛刻,連袁世凱讀了文件后都大呼“直把中國當戰敗國了”。日本認為中國很軟弱,沒有能力進行現代化,所以強迫中國進行“中日合作”,“幫助”中國現代化,從而實現“共存共榮”。日本人對中國的侵略很大程度是用這樣的一個幌子,如果中國政府不同意,日本威脅將就馬上派兵。就這樣,日本通過把二十一條強加中國,使原來的“泛亞細亞主義”的精神和民族沙文主義與擴張主義巧妙地結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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