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lf the truth is often a great lie.

鄭永年:地緣政治變遷和政治秩序重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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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主意識替代不了民族意識

更為重要的是,民族問題不會因為民主政治的出現而消失。民主意識永遠替代不了民族意識。在不同民族之間,任何一個問題的出現,都有可能轉化成 為民族問題。美國在經歷了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種族問題之后,人們過分樂觀地以為種族融合了,種族問題解決了,于是出現了美國是種族“大熔爐”的民族理論。 但這一次弗格森槍擊事件,再次說明了表面上的種族融合是如何脆弱。盡管美國已經產生了黑人總統,但民族問題依然照舊。在美國白人中間,并不乏痛恨黑人總統 的政治人物和普通老百姓。

經濟狀況的變遷也影響著西方國家國內不同社會階層之間的關系。經濟好的時候,福利政策沒有問題;但一旦經濟轉壞,福利就會惡化。在全球化的今 天,西方各國經濟都面臨結構性調整,但福利社會有效地制約著這種調整。同時,國內收入差異加大,往日的中產階級受到擠壓。今天西方頻繁發生的街頭運動,就 是這種經濟狀況的反映。實際上,弗格森的槍擊事件所導致的種族沖突,也具有深刻的經濟背景。問題不在于白人警察槍殺了黑人,而在于為什么這個事件導致了黑 人迅速動員起來。這背后還是種族之間的經濟問題。

西方國家本身面臨著眾多的問題,沒有人有非常的信心,相信民主能夠解決這些問題。更為嚴重的是,西方尤其是美國的相對衰落,必然對非西方的民 主產生極其負面的影響。負面的影響來自內外兩個層面。就外在因素來說,這主要是因為西方和美國所背負的,可以稱之為“民主的包袱”的東西。從內部因素來 說,主要是非民主國家社會中,存在的對西方和美國的越來越高漲的不滿情緒。這種現象在中東表現得非常明顯。在中東,西方和美國可以說是在推翻著自己參與建 立起來的政權。近代以來中東主權國家的形成和政府的確立,同西方有密切的關聯。但現在西方和美國的認知變化了。從前西方信仰主權高于一切,但現在信仰的是 人權高于主權。如何實現和保護西方所認為的人權呢?西方的回答很簡單,那就是政權更換(regime change)、多黨政治和選舉,也就是西方式民主。但是問題在于,在現存主權國家和政府被推翻之后,所出現的往往不是西方所希望的民主政權,而是其他。 盡管一些國家也出現了貌似的民主,但并非真實的民主,更多的國家演變成為西方所說的“失敗國家”。在現存國家失敗之后,更導致了極端政治力量的崛起,例如 “伊斯蘭國”(ISIS)。

當然,西方衰落對非西方國家的影響,絕非局限在中東,從長遠來看,更廣大的地區包括非洲、拉丁美洲和亞洲都會受到一定的影響。這些地區民主的 產生和發展,離不開西方和美國基于地緣政治利益之上的干預,主要是對這些地區親西方力量的支持。一旦西方的支持減弱甚至不再繼續,這些地區的民主政治的未 來就會產生很大的不確定性。

與西方和美國衰落的同時,另一個重要地緣政治變動,就是俄羅斯的相對復興和中國的崛起。如同西方的衰落,這個變動也必然對非西方的政治秩序 (包括民主秩序)產生巨大的影響。前蘇聯不僅確立了自己的地緣政治利益,而且也在其地緣政治利益范圍內部的各個國家,形成了與自己相似的政權類型。在蘇聯 解體之后,西方乘機侵入俄羅斯的地緣政治利益。隨著俄羅斯的相對復蘇,也必然要重建其地緣政治利益,甚至從西方奪回原來屬于自己的地緣政治利益。俄羅斯已 經和其中一些原來的加盟共和國,確立了獨立國家聯合體,即“獨聯體”。今天,和其中一些獨聯體國家的各方面關系密切化。烏克蘭的例子,更是說明了俄羅斯要 從西方收回自己的地緣政治利益的決心和不擇手段。盡管俄羅斯現在也有多黨制和選舉,但西方并不認同俄羅斯的民主。俄羅斯在和西方的競爭中是否能夠贏得勝 利,這是另外一個問題。但有兩點是明確的。第一,俄羅斯爭取其地緣政治利益的努力永遠不會停止。第二,第一秩序(地緣政治秩序)高于一切。如果俄羅斯贏得 了勝利,在俄羅斯地緣政治范圍之內的其他國家的政治形式,也必然要受制于俄羅斯本身的政治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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