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腦的窗口期
新出生的嬰兒的視力是很差的,他們只能分辨出一些明亮的光源,這就是為什么你會發現嬰兒總是一動不動盯著光亮的地方看。在他們的眼里,大人的雙眼和嘴巴不過就是三個模糊的點,類似于本文開頭所講的捐款實驗中的黑點。
但是,即便在這種情況下,面孔對于嬰兒也有超強的吸引力。在1990年代初,科學家就發現人腦的內在設定就是對面孔敏感,小孩一出生其注意力就會跟著面孔或面孔狀的圖案走。而且,這個時候,他們是不能區別出不同的面孔的。
不過要不了多久,嬰兒就開始學會區分不同的面孔。到6個月大的時候,嬰兒就能夠記住他不曾見過的人臉了。這個時候,他們不但能夠區分人臉,還能夠區分猴子的臉。然而,正常情況下,到9個月大的時候,嬰兒就會失去區分猴子臉的能力。之后,一直到成年,他們就都只能區分人臉而不能區分猴子臉了。
人腦是存在一些窗口期的。就像語言的學習,如果你在兒時沒有學過某一種語言,那么成年之后再學這種語言,不管你多么努力,都不會跟母語完全一樣了。對面孔的識別也是如此。在最初的六個月里,人腦是會根據環境來確定哪些功能是必要的。
假如環境中出現較多的是人臉,那么孩子就會形成對人臉的敏感。如果環境中是猴子臉居多,那么孩子就會善于區分猴子臉,而不能區分人臉??茖W家們在實驗室中用猴子做了實驗,結果猴子的表現也是如此。他們相信人也會這樣。在實驗中,研究者甚至一度戴著無臉的面罩喂養猴子,在這樣環境中長大的小猴子就成了徹底的臉盲——它們既不能識別人臉,也不能識別猴子臉。
同樣,這也是為什么在成年人看來,外族人長得都一個樣。在他們嬰兒時期,看到最多的是同族人,所以大腦就選擇性地調整成只能識別同族人的面孔了。
有些嬰兒出生時就患有白內障,視物不清,他們長大一些之后,醫生用手術治好了白內障,他們的視力完全恢復正常??墒?,由于錯過了形成人臉識別能力的窗口期,他們即便視力是正常的,但再也不能正常識別人臉了。
科學家已經注意到,臉盲與遺傳和早期發育都存在關系。
有趣的是,與臉盲相反,人群中還存在一些“超級認臉者”。帕蒂尼的那套臉盲測試題原本是設計用來測試英國人的,她和同事想要由此確定英國人群中臉盲的百分比。不過,她發現,這套試題在中國的社交網絡上流行了起來,許多中國人也在參與測試。
“看起來有些中國人非常善于識別白種人的面孔!”帕蒂尼對南方周末記者說,“面孔識別是一條譜系,有的人被臉盲問題所困擾,另一些人則對面孔有超強的識別和記憶能力?!?/p>
“這是一個有趣的問題:超強的人臉識別能力是否可以超越種族,如果可以的話,這些人在人群中的比例又是如何。”帕蒂尼說。這是科學家尚未研究的問題。
理解臉盲患者
自從1990年代功能性核磁共振(fMRI)被用于研究臉盲以來,科學家已經發現了大腦的多個區域與之相關。它們包括儲存、提取和處理各種不同類型編碼信息的區域,以及那些復雜的將它們連接到一起的神經網絡。
“現在(科學界)的爭論不在于大腦中是否有一個用于面孔識別的專門區域,而在于人腦中是否存在一個專門的系統來執行這項任務。”帕蒂尼說。
現有的研究顯示,面孔識別的任務不止涉及早先發現的那些對人臉響應最大的腦區;換句話說,參與面孔識別的神經網絡比以前所想象的分布更廣。
“描繪出臉盲患者大腦中這些復雜的結構和功能,對我們來說是一個挑戰?!迸恋倌嵴f。這些研究可能最終帶來能夠幫助到臉盲患者的方法。
程樂華最早開始研究臉盲的時候曾經懷疑過,臉盲是不是在理科生中比較多。但調查之后他發現,文科生臉盲的比例并不低于理科生。
他注意到,在他心理學公選課的60名學生中,有20名是臉盲。考慮到許多人可能本身是因尋求解決自身的某些困境才來選修心理學的,臉盲的比例會比一般性人群高,但三分之一仍然是一個令人驚訝的比例。
在2008年發表的一項研究中,有學者估計漢族人中臉盲的比例為1.9%。然而在程樂華看來,這可能遠遠低估了實際情況。
一段時間以來,程樂華幾乎每天都會在微信朋友圈發一兩條他遇到的臉盲患者的故事。他最近一條寫的是:“我現在看諜戰片都在想,接頭的人是臉盲怎么辦?一定是狗血的劇情。”
杜津也認為,有必要讓公眾更多地理解臉盲,并且對于一些崗位來說,比如海關邊檢的工作人員,也需要考慮臉盲可能帶來的問題。
不是臉盲的人其實很難想象臉盲者看到的世界是怎么樣的。程樂華現在正在發展一種全新的方法,來了解每一個臉盲患者看到的人臉是什么樣子的。他并不認為臉盲完全是一種劣勢,在某些情況下,它也有可能是優勢。比如對于臉盲的心理咨詢師來說,他們就更能夠不受臉的干擾,走進咨詢者的內心。
本文來自《南方周末》,原文標題為《臉盲:令人尷尬的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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