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真有這么輕巧的雙贏嗎?世界上沒有任何事情是無緣無故發生的,哪怕是從天上掉下來一塊隕石也不例外。人們永遠沒有完全決定眼前事務的能力,路徑依賴的力量常常比想象中大得多。美國與德國戰前資本融合的慣性,一步步導向如今的政策,不是當政者不懂養虎遺患、尾大不掉,誰都知道希特勒是什么人,但是形勢就是如此,加深這種合作關系比破壞它更為劃算。經濟學家梅納德–凱恩斯說破了殘酷的真理:“在長期,大家都死了”。千年田易八百主,所謂長期打算、遠大目光往往成了政治家的高調,立竿見影的利益卻是人人難以抗拒。金融資本的盲目性尤其明顯。金融市場上每一天時間都在用貼現率表達著它的價值,今天能掙的錢就不能留到明天,活在當下是華爾街唯一永恒的真理,其他的,包括戰爭,都可以往后放。上世紀末東南亞金融危機之后,各國對經濟安全人人自危,殊不知金融資本從來就是見血就上拔腿就跑,不擇手段不計后果的角色,現在如此,當年也差不多,上演的都是鬼打墻的老故事。
既已暗渡了陳倉,就不怕明修它棧道。德國撕毀凡爾賽條約限制,恢復普遍兵役制,擴充常備軍,揮軍進入萊因非武裝區。美國對此聽之任之,生意做得更加熱火朝天。其實別的國家又何嘗不是一樣呢?英國和德國也有合作,并且是美國的一個主要競爭對手,對這些舉動不過嘴上譴責一下。法國雖然是德國的傳統敵人,但是戰前正趕上右翼上臺正在嚴防共產黨,外加殖民地麻煩一大堆,還指望著希特勒對付蘇聯。回望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的前夜,我們會目瞪口呆地看到美、英、法、蘇爭相和自己未來的侵略者眉來眼去,比賽著為它添磚加瓦的奇異景象,希特勒不打這場戰爭簡直都對不起老天的眷顧。
象最深沉的夢魘,清醒者無法動彈地看著深淵越來越逼近,又象一場荒誕派戲劇,各方勢力擠在十字路口上等待自己的戈多。經濟復興?遏制共產主義?均衡的歐洲?互不侵犯?
戈多沒有來,來的是希特勒。納粹德國帶著華爾街的金錢,美英的技術和裝備,蘇聯訓練出來的軍官,揭開了第二次世界大戰的序幕。
鍍金時代的秘密與巫師的命運
納粹德國的“復興奇跡”一直是第三帝國FANS津津樂道的題目。希特勒以前的內閣總理換來換去,愿許得真不少,每次但聽環佩響,不見美人來;佳人不來,也就罷了,可是今天通脹明天衰退加上還不完的外債,來的都是這種牛鬼蛇神,真叫人無語凝噎。希特勒上臺四年,失業率從高于百份之三十下降到幾乎為零,國民經濟總值增長超過百份之一百,同時完成了全國高速公路網的建設,重整了重工業基礎體系,還裝備了一支龐大現代化軍隊。如果你看過雷妮–里芬斯塔爾那部著名的《奧林匹克》,一定會對一九三六年德國綜合國力和精神狀態留下深刻印象,那響徹云霄的歡呼,如林屹立的手臂,氣勢宏偉的建筑,健美如神祗的運動員,無一不暗示著隱然志在天下的實力與霸氣。希特勒的個人威望也達到了頂峰,他甚至不再需要早年那樣的演講才華,只消在公共場合露露小臉,成千上萬群眾就宛如自動催眠一般立馬如醉如癡。
那么,如果這時候希特勒有幸意外死亡的話,是不是就“生得偉大,死得光榮”了,然后以民族救星的形象名垂青史?
希特勒是如何創造經濟奇跡的呢?
對比希特勒政府和羅斯福政府在一九三三年之后的經濟政策,不難發現它們何其相似乃爾。同樣的由國家干涉,興建公共項目,發行公債,貶值貨幣,擴大卡特爾組織;甚至連名字都差不多,羅斯福的叫“新政”(NEW DEAL),希特勒的叫“新計劃”(NEW PLAN)。誠然,在世界范圍經濟危機條件下,大家面對的問題大同小異,比較行之有效的也無非國家壟斷主義那一套。然而,同樣的照方抓藥,各國家底不同,人家吃獨味人參,你可能只弄得起點參須,賈府的方子劉姥姥看了也是干瞪眼。美國的廣闊幅員、豐富資源、生產潛力沒有一條德國能望其項背,這且不提,單單說通貨這一塊,它就是一戰最大的獲利者,加上延續下來一貫的高保護關稅政策,資本對外擴張多年帶來的驚人收益,它的國際收支平衡表和戰后年年賠款的德國怎么比?有黃金和外匯的保障,人家可以搞貨幣貶值而不引起通貨膨脹,可以玩赤字游戲而不導致財政破產;換了你行嗎?
擺在經濟部長沙赫特博士面前的就是這樣一頓無米之炊。
然而,和十年之前一樣,這個老巫師如同聽到召喚的戰馬,再一次奔向危機時刻的舞臺,一樣的雄心勃勃,一樣的自信不疑。他的確帶來了新節目,電光火石間只見他在國際經濟舞臺上縱橫捭闔,原湯化原食,空手套白狼,一系列動作令人眼花繚亂–“德國欠你的錢越多,你就越想和它做生意”。–沙赫特用魔術般的手段創造了信用。
在一個基本沒什么財政準備金的國家里干事,只能使上點無中生有的辦法,這個“生”法既有文的,也有武的。武的就是明搶,只不過大盜剪徑變成了國家沒收,受害者自然是可憐的猶太人;文的就不那么簡單了,沙赫特一開始必須有節制地使用印鈔機來做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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