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lf the truth is often a great lie.

日本如何爭議南京大屠殺

軍事 alvin 18308℃ 0評論

我從90年代開始關注南京大屠殺問題。而日本是70年代起就有爭論,到了90年代的時候已經如火如荼。走進日本的書店,沒有一個與中國有關的事件有像南京事件那樣有爭議。今天,我只能向大家介紹,日本相關爭議的由來和現狀,和有什么樣的爭論點。

日本南京大屠殺的爭論始于東京審判的法庭之內,以后的重要爭點幾乎都可以在東京審判的庭辯中找到源頭,但因當時日本百廢待興,戰敗國的弱勢立場使日本只能在維持天皇制那樣關系國本的最大關節上與戰勝國一爭,所以南京大屠殺的爭論沒有越出法庭之外。南京大屠殺在日本的爭論起于上世紀七十年代。最早有關南京大屠殺的文章是1967年洞富雄寫的《近代戰史之謎》之一章。洞富雄自1931年從早稻田大學史學科畢業至1977年退休,一直在母校任職。這也是全世界第一篇在研究基礎上寫成的南京大屠殺的文字;洞富雄的《南京事件》出版于1972年,是第一本研究性的專書。

南京大屠殺研究的先聲雖由洞富雄所發,但南京大屠殺在日本形成爭論則由一篇報道文字引起。日本《朝日新聞》記者本多勝一1971年獲準來華,6至7月份連續四十天,先后訪問了廣州、長沙、北京、沈陽、撫順、鞍山、唐山、濟南、南京、上海等地,尋訪日軍暴行的舊跡和幸存的受害人。本多勝一將此行的記錄以《中國之旅》之名從1971年8月末起至12月在《朝日新聞》連載發表。文章在《朝日新聞》連載的同時,又在《朝日專刊》《周刊朝日》連載,部分照片還在《朝日畫報》刊載。第二年《中國之旅》單行本由朝日新聞社出版。單行本在原來“平頂山”、“萬人坑”(虎石溝)、“南京”、“三光政策”之外,又增加了“中國人的‘軍國日本’像”、“在舊‘住友’的工場”、“矯正院”、“人的細菌實驗和活體解剖”、“撫順”、“防疫慘殺事件”、“鞍山和舊‘久保田鑄造’”、“蘆溝橋的周邊”、“強制押解的日本之旅”、“上海”、“港”、“‘討伐’和‘轟炸’的實態”等篇章。從篇題可見,“南京”只是《中國之旅》中的一篇,也就是說《中國之旅》對日軍暴行的批判本來不限于南京大屠殺,但引發爭論的卻只有南京大屠殺。其中原因此處不能細論。由于本多勝一的嚴厲批判,加上《朝日新聞》的特別影響力,“南京大屠殺”成了日本大眾不得不面對的一個現實。這個“現實”引起的是反省還是反感,非一言可以輕斷。但它的影響本身使持反對所謂“東京審判史觀”者不能自安,由此為推動力,形成了一波強于一波的否定南京大屠殺的洶涌浪潮。

第一個站出來“批駁”本多勝一的是鈴木明。鈴木明曾在民營電臺工作,后為自由撰稿人。1972年,他在日本右翼重鎮《諸君!》4月號發表了《“南京大屠殺”之謎》。次年鈴木明的論集也以此為題名。題名“謎”有一個插曲。“謎”的日文是“まぼろし”。因《謎》對南京大屠殺的否定立場,所以《謎》文出后,“まぼろし”即被與日文漢字“虛搆”同觀,作為日本“虛構派”的標簽。長期以來國內對鈴木明此書的譯名除了“虛幻”“虛偽”“虛妄”,更多的也是“虛構”。但鈴木明在時隔近三十年后出版的《新“南京大屠殺”之謎》中特地說明舊譯是“明顯的誤譯”:“現在日本人使用的‘まぼろし’,除了‘虛’‘實’‘秀’等各種各樣的漢字(指對應的漢字——引者)外,還有想捕捉也無法捕捉的恍惚的意味,這一極其日本化的、‘情緒的’題名,以正確的中國語譯出,我想大概是不可能的。”鈴木明舉《文兿春秋》1951年7月號坂口安吾《飛鳥の幻》的“幻”為“難解之歷史之謎”之例,說:“我取‘まぼろし’為題名,正是這樣的理由。”對鈴木明的這一解釋我曾批評是“面對鐵的事實的不能不”,其實不夠平允,因為鈴木明雖開虛構派先河,但多為提出疑問,語氣較為平緩,而且從來不提具體數字,也不自認是虛構派。《“南京大屠殺”之謎》涉及第十六師團諸如尸體橋等等的疑問,但主要是對“百人斬”的質疑。在七十年代有關南京大屠殺的爭論全面展開之前,此案是最主要的爭點。雙方的代表性人物一方是洞富雄、本多勝一,一方是鈴木明、山本七平。

進入八十年代,南京大屠殺的爭論全面展開。當時教科書事件引起軒然大波,成了激化爭論的外部觸機。1984年屠殺派成立了“南京事件調查研究會”,除了洞富雄和本多勝一,成員還有前輩學者藤原彰,中生代學者吉田裕、笠原十九司等教師、新聞工作者、律師等二十人。這一時期是屠殺派取得最大成績、也是在和虛構派爭論中最占上風的時期。除了前已提及的洞富雄的《決定版·南京大屠殺》《南京大屠殺的證明》,當時屠殺派的重要著作還有藤原彰的《南京大屠殺》、吉田裕的《天皇的軍隊和南京事件》、本多勝一的《通往南京之路》、《被審判的南京大屠殺》以及洞、藤原、本多編輯的《思考南京大屠殺》《南京大屠殺的現場》等。

日本南京大屠殺研究的推進和虛構派的挑戰密不可分,同樣虛構派的愈演愈烈在相當程度上也是屠殺派的刺激所致。八十年代屠殺派的最主要論敵是戰時在大東亞協會跟隨過松井石根的田中正明。田中正明對軍國日本的回護并不始于八十年代,早在1963年他就出版過一本后來加印了二十余次的《帕爾博士的日本無罪論》。田中正明否定南京大屠殺的論述主要集中在《“南京屠殺”的虛構》和《南京事件的總括》兩部書中。兩書從所謂南京人口、戰后難民的急速增加、進入南京的日本人未見尸體、國際委員會報告的虛與實、難民區的安泰和感謝信、大量屠殺俘虜的虛構、崇善堂埋尸的不實、斯邁思調查可證沒有大規模暴行、事發時中國軍事會議未提及、中共沒有記錄、國聯沒有成為議題、美英法等國沒有抗議、美英媒體幾乎沒有報道、沒有鉗口令、沒有目擊者以及史料都是所謂“傳聞材料”、照片出自偽造等等廣泛方面否定日軍有過大屠殺和其他暴行。如果問田中正明與之前的虛構論者有什么不同,最大的一點就是從對南京大屠殺的某一點的質疑到對整體的徹底否定。

九十年代以后特別是近年虛構派聲勢日益煊赫和冷戰結束后日本保守勢力卷土重來的大背景有很大關系。這一時期虛構派有這樣幾方面的變化。一是右翼“學者”成為主流。九十年代中期前,除了曾從事媒體、出版工作的鈴木明、阿羅健一(畠中秀夫),虛構派主要是戰時的一輩人,如田中正明曾隨從松井石根,山本七平本身就是舊軍人,九十年代中期以后的代表性人物無論是“意識形態”味濃厚的東中野修道、藤岡信勝,還是基本算是專業型學者的北村稔,都是長期在大學執教的大學教授。二是“組織”化。和屠殺派八十年代即成立了“南京事件調查研究會”不同,虛構派九十年代前完全是散兵游勇,近年則頻有聚合,2000還成立了“南京學會”。三是和政界互通聲息。九十年代中期以前政界人物偶有對歷史問題的“失言”,但并未直接介入虛構派的活動,近年自民黨“日本前途和歷史教育思考會”的“南京問題小委員會”及參眾兩院超黨派“檢證南京事件的真實之會”都與虛構派時相過從,互動密切。四是主流電視臺的推波助瀾。長期以來日本主流電視臺間或有否定南京大屠殺的議論,如渡部昇一(上智大學名譽教授)主持的東京電視臺(十二頻道)的談話節目,但從未以南京大屠殺作為專題,以南京大屠殺為專門節目近年始見。這些節目因屠殺派從不參與(在電視中“拋頭露面”揭日本傷疤的壓力可以想見),而虛構派總是有備而來,這樣的不對等造成了看似有正反兩方的相爭總是虛構派以“證據”獲勝。因此,對虛構派來說,這種節目其實比單方面宣傳更有效果。五是虛構觀點的全面深化。虛構派在鈴木明時期還只是提出幾點疑問的初型,到了田中正明的全盤否定始具規模,這一時期虛構派上窮下索,對以往的主張全面強化。如田中正明在《總括》的結尾說到照片“偽造”,東中野修道等人接過衣缽號稱檢查了全部照片:“對‘證據照片’143張首次進行總括的檢證”,證明“作為證據的照片一張也沒有”。六是新著連篇累牘的問世。七是第一次拍攝電影《南京的真實》(三部曲,第一部已完成)。八是開始向西方世界特別是美國輸出。這樣多方面的活動,使虛構觀點的影響力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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