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詩經》時代的“普天之下”到大清帝國擁有的四至八道,“天下”已經增添了更多的內涵,數千之內多民族的融合,共同營造了腳下的土地與頭頂上的藍天。中國疆域形成的歷史進程中,充當主角的不只位于中原的漢民族,周邊各民族作出同樣的貢獻?!岸嗝褡?,多元一體化的中國”是近年出現的主流提法,但事實上古代社會早已出現類似的理念,日本學者渡邊信一郎《中國古代的王權與天下秩序——從中日比較史的視角出發》根據中國文獻記載提出“九州與四海=中國+夷狄”這一中國古代天下觀,對于這一提法可以在《周禮·職方》中找到線索,“職方氏掌天下之圖,以掌天下之地,辨其邦國、都鄙、四夷、八蠻、七閩、九貉、五戎、六狄之人民與其財用、九谷、六畜之數要,周知其利害”。顯然,職方氏執掌天下之圖,天下之地不只包括中原地區,也不只農業社會,其中涉及的蠻、夷、戎、狄以及六畜均屬非農業民族以及非農物產,農業民族與非農業民族共同構成天下?!吨芏Y》將九谷、六畜包融在職方氏的權限內并非偶然,自春秋戰國至秦漢時期,中原與周邊民族的融合是為人共睹的事實,故我們可以在東漢人王充《論衡》中看到這樣的記述,“古之戎狄,今為中國;古之裸人,今被朝服;古之露首,今冠章甫;古之跣跗,今履高舄”。古人置身于疆域伸縮與民族交融的過程之中,我們今天享有的是歷史積累的結果,故古人的體會更為深刻。中國疆域變遷的歷史進程中,無論疆土局限在農耕區之內,還是邁出農牧交錯帶向非農業區域延伸,民族之間的交融始終貫穿其中,因此疆域既是歷史產物,也是民族、文化融合的結果,并非一個民族,一種文化的功績。
疆土是立國之本,也植根在大地上,大地不僅提供了疆土的空間,且為疆土的伸縮注入了基底。
文/韓茂莉 原載于《中國文化研究》2016年夏之卷
注釋:
[1]譚其驤:《歷史上的中國和中國歷代疆域》,見氏著《長水粹編》,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年,第1-22頁。
[2]鄒逸麟:《中國多民族統一國家形成的歷史背景和地域特征》,《歷史教學問題》2000年第1期。馬大正:《中國疆域的形成與發展》,《中國邊疆史地研究》2004年第3期。鄒逸麟:《論清一代關于疆土版圖觀念的嬗變》,《歷史地理》,第24輯(2010年)。李大龍:《試論中國疆域形成和發展的分期與特點》,《中國邊疆史地研究》2011年第3期。
[3]《晉書》卷14《地理志》上,北京:中華書局,2010年。
[4]《后漢書》卷89《南匈奴傳》,北京:中華書局,2000年。
[5]《后漢書》卷5《孝安帝紀五》,北京:中華書局,2000年。隴西郡位于今甘肅臨洮,襄武在今甘肅隴西縣東南;安定郡位于今甘肅鎮原東南,美陽縣在武功縣北;北地郡位于今寧夏吳忠一帶,池陽縣在今涇陽縣北;上郡位于今陜西榆林東南,衙縣在今陜西白水縣東北。
[6]《后漢書》卷113《郡國志五》朔方郡條引《魏志》,北京:中華書局,2000年。
[7][法]儒勒.格魯塞著,藍琪譯:《草原帝國》,北京:商務印書館,2002年,第67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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