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lf the truth is often a great lie.

中國的阿富汗政策:經濟不是核心關切 需與塔利班保持接觸

軍事 rock 9650℃ 1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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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在阿富汗問題上有自己獨立的利益、關切及政策。中國將自己定位為積極的參與者,但又保持低調立場。中國積極參與阿富汗經濟重建,提供財政支持和各種援助。中國支持國際社會對阿富汗的幫助,但又避免直接軍事卷入阿富汗。中國謹慎地對待塔利班問題,避免與其直接發生沖突。中國希望“喀布爾進程”能夠順利進行,以使阿富汗政府發揮更大的自主性、承擔更多的責任,并且支持阿富汗實現民族和解。新疆的安全穩定是中國阿富汗政策的出發點,中國將阿富汗看做是構建新疆地區安全的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與此同時,中國也在為各種預想不到的情況做準備。

中國對阿富汗問題持明確、一貫而又相對低調的政策立場。在阿富汗問題上,中國與國際社會的主流觀點基本一致,但中國又有自己獨立的政策,反映了中國自身特殊的利益、關切,以及優先目標。中國在阿富汗問題上有很多關切,但其中最為突出的是新疆地區的安全和穩定。中國與阿富汗政府保持著正常、良好的關系,積極參加阿富汗的經濟重建,為其提供財政支持和其他援助。中國支持國際社會對阿富汗的幫助,但又避免直接軍事卷入阿富汗。中國極少批評美國的阿富汗戰爭,但對這場戰爭的有效性存有懷疑,并且拒絕加入美國發起的“北方配送網絡”(NDN)。中國反對塔利班,因為塔利班與“東突”組織——維吾爾族分裂勢力——關系密切,但中國又謹慎地對待塔利班問題,以避免與其直接發生沖突。中國支持阿富汗人自己治理阿富汗,希望“喀布爾進程”能夠順利進行,使阿富汗政府發揮更大的自主性、承擔更多的責任。與此同時,中國也在為各種預想不到的情況做準備。

一、中國在阿富汗問題上的低調立場

中國在阿富汗問題上將自己定位為一個積極的參與者。2002年,卡爾扎伊領導的過渡政府成立后,中國外交部長楊潔篪在一次阿富汗問題會議上曾指出,“中國是阿富汗戰后和平重建的積極支持者、參與者和推動者,并發揮了積極作用。”但和其他大國相比,中國在阿富汗問題上被認為是相對低姿態的。主要表現在中國無意挑戰美歐國家在阿富汗問題上的地位,并且謹慎地避免軍事介入阿富汗事務,拒絕參加駐阿富汗國際安全援助部隊(ISAF)。中國之所以奉行低調政策,是由諸多條件和環境決定的。阿富汗戰爭爆發后,美歐同盟的軍隊大批進入阿富汗,成為了阿富汗新政府的政治監督者和安全保證者。美歐國家在阿富汗問題上發揮著主導作用,包括新政府的成立以及軍事和經濟重建。在這種情況下,中國事實上沒有發揮重大作用的余地,同時它也不想扮演西方小伙伴的角色。

與西方國家不同,中國在阿富汗的目標相對有限。在重建問題上,中國堅持其政治原則,但并不想直接政治重建阿富汗。至于阿富汗的國內事務,如政治力量構成、社會模式和意識形態,中國不認為這些是自己的任務。中國關注的主要是阿富汗以及本地區的安全穩定,特別是對新疆安全的影響。

傳統上,阿富汗在中國的外交事務中處于邊緣位置,中國在阿富汗的影響也比其他大國要小。從1950年代到1980年代,阿富汗一直屬于蘇聯的勢力范圍。蘇聯在1979年入侵阿富汗,直到1989年才撤軍,隨后阿富汗內戰爆發。1996年塔利班控制了國家權力,但中國并不承認塔利班政權。2001年,美國對阿富汗發動了新的戰爭,并領導著駐阿富汗國際安全援助部隊。戰爭持續了10年多,美國軍隊至今依然駐扎在阿富汗,到2014年底之前才可能基本撤出。在阿富汗的這些重大事件中,中國都不是主角,當然,這不表明中國不關心阿富汗局勢。

然而,中國的低調立場并不意味著中國與阿富汗現政府的低水平的關系。自2001年底阿富汗新政府成立后,中國就與其保持著密切和友好的關系。2002年1月,阿富汗過渡政府成立伊始,卡爾扎伊總統就對中國進行了訪問。2006年,卡爾扎伊對中國進行了首次國事訪問,2010年第二次國事訪問。中國最高國家和政府領導人迄今尚未訪問過阿富汗,兩國官方往來主要是次一級別的層次,特別是兩國外長之間。除了雙邊軌道,兩國領導人還經常在多邊平臺見面和交流,特別是在上海合作組織(SCO)框架內。

中國努力鞏固雙邊關系的政治基礎、促進經濟合作,并向阿富汗提供經濟和其他援助。2006年,中阿簽署了《睦鄰友好合作條約》,這是一份重要的文件,為發展雙邊關系確立了基本的政治原則,并指明了方向。條約簽訂后,兩國在很多領域達成了一系列合作協議。兩國合作覆蓋的領域廣泛,但安全和經濟處于首要地位。兩國政府宣布,將在反恐、禁毒和打擊有組織犯罪方面進行合作。中國政府表示,將支持阿富汗政府維護國內穩定的努力;阿富汗政府承諾,將為中國打擊恐怖主義、分裂主義、極端主義和跨國犯罪提供支持。兩國政府同意強化雙邊經濟關系,重點放在原材料貿易、發電、公路建設、農業和交通發展,以及其他基礎設施建設等方面。

二、安全——中國的核心關切

在很大程度上,新疆的安全穩定是中國阿富汗政策的出發點,這也體現了中國阿富汗政策的主要特征。中國在阿富汗也有重大項目和投資,但它們是正常的商業活動,是中國的經濟利益,而不是中國的“擔心”。

對于新疆來說,“東突”是影響其安全穩定的最大內部威脅,而阿富汗問題則是其最大外部威脅。阿富汗與新疆在安全問題上的關聯顯而易見。“東突”組織與塔利班及基地組織之間存在密切聯系不是秘密,它們早在2001年“9.11事件”之前就已經攜手。從1996年到2011年,阿富汗是“東突”的可靠基地,基地組織和塔利班成了“東突”精神上的鼓動者和物質上的供給者,為其訓練戰斗人員、提供武器,并給從中國逃亡的“東突”分子提供庇護。盡管在阿富汗接受過訓練的“東突”分子的準確人數難以確定,但實際數量一定不會很少。

阿富汗戰爭期間,美國曾抓到了數名來自中國新疆的武裝人員。在美國的關塔那摩軍事基地中,有22名被囚人員是維吾爾族人。塔利班政權被推翻后,“東突”武裝人員同基地組織和塔利班一同撤離,并在阿富汗和巴基斯坦繼續聯合活動。出于宗教和意識形態的原因,很難期望基地組織和塔利班完全停止支持“東突”,盡管程度上可以有差別。這就意味著,只要基地組織和塔利班在阿富汗繼續存在,它們就很可能會繼續支持“東突”。

“東突”是中國將長期面臨的問題。盡管“東突”沒有把新疆從分裂出去的可能,但短期內徹底鏟除“東突”也不現實。中國政府擁有足夠的資源和能力應對“東突”的挑戰,但徹底解決這一問題也任重道遠。因此,在未來的相當長時間里,新疆的安全穩定都將是中國的重大關切。2009年7月5日在烏魯木齊發生的大規模騷亂特別說明了這一點。這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新疆發生的最大、最嚴重的暴力騷亂。根據官方報告,共有197人死亡,多數是無辜居民;受傷的有1700多人;汽車和商店被燒、被毀多達1600余起。這起事件突出反映了“東突”問題的復雜性和危險性,它表明“東突”問題不可能輕易和迅速地解決,對此不能抱有任何幻想;這一事件也說明,新疆的經濟發展是必須和極其重要的,但它不能自動解決“東突”問題。

從更廣泛的視角上看,阿富汗影響著新疆的周邊環境。阿富汗的不穩定將不可避免地外溢到周邊地區。如果阿富汗問題不能解決,新疆周邊地區不會安寧,新疆自身的安全環境也難以保障。基于這種認識,中國將阿富汗看做是構建新疆地區安全的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從地緣政治視角看,阿富汗問題同樣使中國關切。阿富汗戰爭使中國的西北周邊成為戰場,在阿富汗和中亞出現了美國軍事基地,導致大國在這一地區的競爭更為激烈。在地緣政治和地緣安全上,這一變化對中國不利。

阿富汗的毒品問題也困擾著中國。由于地理上的鄰近,阿富汗毒品很容易通過中亞與巴基斯坦被偷運到中國。現在,阿富汗僅次于東南亞,已成為中國毒品的最大來源地之一。新疆是阿富汗毒品的首先受害者,近年來新疆的毒品問題有愈加嚴峻的趨勢。

三、中國參加阿富汗戰后重建

中國支持國際社會幫助阿富汗應對各種挑戰。作為阿富汗鄰國,中國是阿富汗問題“6+2”機制的成員之一。該機制形成于1999年,是在聯合國促進阿富汗政治和解與和平的框架內建立的。2001年美軍推翻塔利班政權后,這一機制被束之高閣。阿富汗新政府成立之后,中國成為阿富汗重建的積極參與者。中國參加了絕大部分與阿富汗有關的重要國際政治活動,例如2006年在倫敦召開的阿富汗問題國際會議、2008年的巴黎會議、2009年的海牙會議,以及2010年在倫敦、伊斯坦布爾和喀布爾召開的三次會議。

中國支持國際社會為解決阿富汗問題的努力,認識到沒有國際社會的幫助,阿富汗無法自己解決問題。中國解決阿富汗問題的立場可概括為五個原則:保證阿富汗的獨立和主權國家,由阿富汗人自己管理自己的國家;通過政治和解實現和平;建立一個進步性的社會;使阿富汗成為其鄰國的友好國家;促進國際合作,并由聯合國發揮主導作用。中國還提出了四點主張:一、確保安全穩定;二、發展經濟;三、改善治理,國際社會應讓阿富汗人民自主選擇一種最適合本國實際情況的治理模式;四、加強國際合作。在后來發表的四點主張中,“改善治理”改為了“實現政治和解”。

隨著“喀布爾進程”啟動和國際安全援助部隊開始從阿富汗撤出,中國提出了“五個支持”的立場:第一,支持“阿人主導、阿人所有”的和平重建進程;第二,支持阿富汗加強能力建設,早日承擔起維護國家和平與穩定的重任;第三,支持阿富汗自主推進民族和解,為實現和解創造有利環境;第四,支持阿富汗發展經濟,在過渡期及2014年后,國際社會應繼續提供支持和援助;第五,支持阿富汗在相互尊重、平等互利基礎上發展對外關系,特別是加強同地區國家的睦鄰友好關系、增進彼此間的政治互信。

中國在阿富汗新政府成立后即參與阿的重建。2002年1月,江澤民主席會見了阿富汗過渡政府總統卡爾扎伊,承諾中國將積極參加重建工作,并承諾提供1.5億美元的援助。根據官方公布的材料,2002到2010年間,中國向阿富汗提供了10.3億元人民幣的援助,同時免除了阿方1950萬美元到期債務。2011年,中國決定向阿再提供1.5億元人民幣無償援助。中國還以其他形式幫助阿富汗,包括基礎設施建設(如喀布爾國家醫院和帕爾旺省的水利工程)、人力資源培訓(有800多名阿富汗政府官員和技術人員在中國接受了培訓)以及出口關稅優惠(例如,2010年中國決定逐漸免除95%的從阿富汗進口的商品的關稅)。

中國企業也積極參加阿富汗的經濟重建。中國企業在艾娜克銅礦項目國際招標中中標。中冶集團(metallurgicalgroup)計劃在五年間投資40億美元。在合同之外,中方將為阿富汗修建鐵路,另外還承諾將開發煤礦、建設一個40萬千瓦電廠,并將修建一個年產量100萬噸的鋼鐵加工廠,綜合投資規模預計將超過100億美元。中冶集團將為30年開采權支付總計8.08億美元費用,并將每年向阿富汗政府上繳稅款約6000萬美元。中國在阿富汗還有另一大型項目,即在阿富汗東北部的薩利普爾省和法利亞布省開采石油和天然氣。這是阿富汗政府首次以合同形式允許外國企業開采其油氣資源。根據雙方于2011年12月簽訂的協議,阿富汗政府可以獲得70%的銷售利潤。中石油(CNPC)也將支付15%的專利稅,還要支付公司稅和地租。此外,中石油還承諾在未來三年內建立一座冶煉廠,這也將是阿富汗的第一座冶煉廠。據悉,通過這個項目,阿富汗在未來25年可有約70億美元收入。如果工程能順利建成,阿富汗就將結束完全依賴于油氣資源的歷史。

中阿兩國貿易正在不斷增長。為促進阿富汗對中國的出口,中國政府從2006年開始為阿富汗的278種商品提供了免關稅待遇。中國出口到阿富汗的商品主要有機械、電子設備、建筑材料、輕工業產品、家用電器以及綠茶;中國從阿富汗進口的有綿羊皮、地毯、棉花,以及其他產品。但如表1所示,中阿的貿易總額還不是很高。

由于受世界金融危機的影響,兩國貿易額在2008年大大下降,但到2009年又恢復了增長,并開始迅速增加。中國成為阿富汗的第二大進口國家和第五大出口市場。

四、中國拒絕軍事介入阿富汗,對塔利班采取謹慎政策

中國為世界反恐行動提供支持,對阿富汗政府給以支持,并為阿富汗政府培訓官員和政治家。但中國又避免直接軍事卷入其中。當時的英國首相戈登·布朗(Gordon Brown)曾談到過中國軍隊參加ISAF的可能性,但中國明確表示拒絕。事實上,中國排除了向阿富汗派駐軍隊的可能。

同樣,中國也沒有參加“北方配送網絡”(NDN)。2009年,為了滿足駐阿軍隊的后勤補給需求,美國開辟了“北方配送網絡”。在“北方配送網絡”開辟之前,美國主要依賴于通過巴基斯坦的運輸線,盡管很方便,但卻不安全,因為這條運輸線常常遭到塔利班的襲擊。“北方配送網絡”的路線起自波羅的海港口,經俄羅斯或高加索進入中亞,再主要通過烏茲別克斯坦(少量通過塔吉克斯坦)后抵達阿富汗。“北方配送網絡”有三條分支,即北線、南線和哈薩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線。“北方配送網絡”的主要功能是向運送非殺傷性的物資。在“北方配送網絡”的問題上,俄羅斯和中亞國家都同美國進行了不同程度的合作。

中國沒有參與“北方配送網絡”。但從理論上說,中國的地理位置使它有參與“北方配送網絡”的條件。有消息說,美國曾勸說中國開放瓦罕走廊(Wahan Corridor),以允許美國通過該走廊向阿富汗運送物資,但為中國所拒絕。實際上,連接中國新疆與阿富汗的瓦罕走廊山勢險峻、一年之中的大部分時間為積雪覆蓋,而且在阿富汗一側沒有公路,很難使用卡車來運輸。因此,開辟瓦罕走廊主要是象征性的,沒有太多的實際用處。但中國的拒絕傳遞出一個信號,即它無意加入類似項目。事實上,即使瓦罕走廊不具實用性,中國還有從太平洋沿岸通向中亞的鐵路,如果中國愿意,它可以承擔向阿富汗運送物質的功能。中國的做法說明中國堅持與美國在阿富汗的軍事活動保持距離,并且不愿看到美國的足跡出現在新疆。不過,這不表明中國拒絕與美國在阿富汗問題上其他形式的合作。2011年3月,中美兩國就中亞事務在北京舉行了第一輪會談,顯示了兩國合作的意向。中國也同意與美國聯合為阿富汗培訓外交人員。

中國對塔利班不抱好感。“9·11”事件后,中國在聯合國安理會第1373號決議中投了贊成票,使美國向阿富汗派遣軍隊獲得合法性。中國公開表明對美國軍事行動的支持,反對阿富汗的基地組織與塔利班政權,并且與國際社會進行合作。但是,中國對塔利班的態度謹慎,一般不指名道姓地對塔利班進行譴責。這部分地是受中國傳統的中庸外交文化的影響,也是因為中國不想介入阿富汗內部矛盾。中國不僅僅是將塔利班看做是宗教極端主義組織,還認為塔利班將會是在阿富汗長期存在的政治力量。中國并不認為通過軍事方式能消滅塔利班,事實也證明了中國的判斷。美國提出與塔利班進行談判,表明美國已經承認塔利班的政治地位。基于對塔利班的判斷,中國更傾向于長遠的打算,盡可能地減少塔利班可能給中國造成的傷害。塔利班支持“東突”勢力,中國也是塔利班恐怖活動的受害者,對此中國十分清楚。盡管如此,中國還是盡量避免與塔利班直接沖突,以免給中國造成更大傷害。

在阿富汗的所有鄰國中,中國與阿富汗的國內事務和國內社會的關系相對較少。盡管中國與阿富汗接壤,但邊界非常短,只有不到100公里,而且地形險峻,通行困難。與其他鄰國不同,中國在阿富汗沒有自己的族裔。中國從未卷入阿富汗的國內戰爭,未參與過其國內進程,因此阿富汗對中國沒有不好的記憶,沒有政治或社會團體敵視中國。這是中國所希望保持的。

同時,由于不可改變的特殊地理位置,也使中國無法置身事外。不論阿富汗局勢怎樣變化,中國都不可能離開這一地區,而必須承受它的后果。中國對塔利班的謹慎態度也反映了這一點。還在阿富汗戰爭爆發之時,中國就堅持強調,任何安排或方案都應著眼于維護本地區的長期和平穩定,不能留下隱患。言外之意,美國和西方國家不能搞成一團糟,然后一走了之。

五、中國寄希望于“喀布爾進程”的成功

“喀布爾進程”開始于2012年7月,它的目標是阿富汗政府在2014年底前承擔起全部國家安全和行政功能。從政治上說,“喀布爾進程”是阿富汗要走的正確道路,但關鍵在于具體的施行。而且,“正確的”道路并不一定通向所希望的結果,它還取決于策略是否正確,取決于各種條件的變化。由于阿富汗形勢復雜,“喀布爾進程”不會一帆風順,它面臨諸多風險,未來前景也不確定,存在著多種可能性。

一種可能是,阿富汗政府成功地保持著政權,并維持著國內的相對穩定。人們常常把阿富汗目前的境況與1989年作比較。當時蘇聯軍隊已在阿富汗作戰十年,但卻并不成功,被迫撤離。三年后,蘇聯支持的納吉布拉政權就被推翻了。現在人們回憶這段歷史,是在暗示美國將遭受同樣的命運。還有一種流行的觀點認為,歷史上所有入侵阿富汗的國家最后都失敗了,19世紀的英國和20世紀的蘇聯是最為人所知的例子,因此阿富汗可以說是大國的“墳墓”。這個陰影也籠罩在美國身上。

然而,阿富汗今日的境況與1980年代有很大不同,更不用說和19世紀相比了。最重要的不同是,所有大國都支持阿富汗政府,而沒有一個國家支持塔利班。此外,盡管阿富汗政府有很多弱點,但與極端宗教政體相比,相當多的阿富汗人支持世俗政府。還有一點,外國軍隊的撤出也會有好的效果,它可消除塔利班煽動民眾的借口。

阿富汗政府的軍事力量也遠強于塔利班。到2011年底,阿富汗國防軍(ANA)人數已增長至17.16萬人,阿富汗國家警察已有13.4萬人。只要管理有效、訓練完善、斗志高昂,如此龐大的力量應該有能力控制其本國的局勢。更重要的是,國際安全援助部隊撤出后,阿富汗政府軍和警察將不能再依賴他人,它將不得不為自己的生存而戰。

但是,這一可能性的成功取決于許多條件,包括有能力的政府、成功的民族和解、必要的國際援助、國際社會的團結,以及本國經濟的發展等。這些條件都非常關鍵,任何缺失都會導致喀布爾進程的失敗。

一個有能力的政府至關重要。阿富汗政府是喀布爾進程的依托,依托不在,則喀布爾進程將無所適從。關于這一點,有兩個問題與之密切相關。第一,阿富汗政府能否證明它是一個有能力的政府?在過去十多年中,阿富汗政府給出的答案并不完美,人們有理由懷疑在未來幾年中它能煥然一新。第二,目前的政治模式是否適合阿富汗?阿富汗是一個由部族社會結構組成的國家,深受宗教力量的影響,多數民眾為文盲,且非常貧窮。雖然西方認為其民主制度有普適性,但本地區的傳統因素依然不能忽視,否則,理論上再完美的政治制度也無法有效地運行。

實現民族和解是阿富汗的必由道路。所謂民族和解,關鍵是在政府與塔利班之間。談判是正確的路徑,但其成功卻無法得以保證,因為結果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塔利班。雙方帶著完全不一致的原則和目標走向談判桌。對于阿富汗政府來說,和解的前提是塔利班必須承認現行的憲法與政治體制,而塔利班則決心建立伊斯蘭政體,反對從西方移植過來的政治制度、意識形態和價值觀。塔利班也不愿寄人籬下,只在政府中做次要角色,雖然一小部分人可能愿意這樣。彌合雙方的分歧是一個很大的挑戰,而塔利班本身也不是垂直的體系,沒有人能代表所有塔利班。這也增加了談判難度。

阿富汗政府內部的團結也是個重要問題。塔吉克斯坦戰略研究所副主任薩法羅夫(Sayfullo Safarov)曾指出,種族間關系問題依然是阿富汗的最大問題。爭權奪利從未停止,或許將來矛盾還會突然爆發。關于未來的國家權力結構問題,各派也有不同的看法,而且彼此也在進行斗爭。塔吉克族和烏茲別克族希望得到更多的權力,他們呼吁削弱中央權力,其理由是阿富汗在歷史上從來沒有過強大的中央政府。但普什圖族則堅持要維持一個強大的國家中心,他們認為權力結構的去中心化會導致國家的分裂,這是完全不可接受的。

國際援助對阿富汗政府來說必不可少。在阿富汗完全接管國家的管理與安全責任后的最開始幾年,這一點尤為重要。阿富汗政府需要經費以維持國家運轉,也需要經費來維持30萬人的軍隊和警察。目前阿富汗政府的財政預算嚴重依賴國際援助。但現在看來,未來幾年對阿富汗的財政支持沒有太大問題。2010年1月倫敦會議的參加國一致承諾,將把由阿富汗政府支配的國際援助比例從過去的20%提高到了50%,2010年7月的喀布爾會議重申了這一點。卡爾扎伊總統希望,國際社會能夠再為阿富汗提供10到15年的幫助。根據世界銀行和阿富汗財政部的分析,在下一個十年中,阿富汗政府還需要70億美元,以覆蓋安全部門、健康和教育等基礎服務部門以及發展項目方面的開支。然而,國際社會長期的財政援助并無完全的保障。假使國際援助大幅減少,甚至停止,阿富汗政府的生存就可能岌岌可危。納吉布拉政府的歷史就是一個類似的教訓:由于蘇聯自己陷入了危機,因此它不得不中斷對當時的阿富汗政府的援助,導致了納吉布拉政權的崩潰。美國希望通過新絲綢之路戰略使阿富汗政府在經濟上自立,這一思路不能說不對,但即使能奏效,也需較長時間才能見效,在此之前仍有很長的過渡期。

國際社會在阿富汗問題上的合作,尤其是大國之間的一致,將會對喀布爾進程的結果產生重要影響。如果“大博弈”重新開始,喀布爾進程的未來前景就會變得暗淡。盡管所有大國都宣稱它們將進行合作,但合作的基礎并不是那樣牢靠。過去的歷史已經顯示了這一點。“9·11”事件之后,大國間形成了反恐聯盟,一致支持在阿富汗的反恐行動,但統一陣線很快就開始削弱,到伊拉克戰爭發生破裂。伊拉克戰爭所造成的負面影響,不僅使美國分散了其注意力,把資源從阿富汗分散到了伊拉克,還使得俄羅斯和中國加深了對美國的懷疑,導致了國際反恐聯盟的瓦解。

此后,“顏色革命”又蔓延到了中亞。上合組織要求美國制定時間表,從上合組織成員國領土上撤出其軍事基地。這標志著“9·11”事件之后美俄在中亞的“君子協定”結束。盡管雙方表面上說要繼續合作,但事實上地緣政治上的競爭已占了上風。在這個過程中,阿富汗的地位也發生了變化。如某些學者所指出的,阿富汗成了大國競爭中的“小事件”,它削弱了國際社會在阿富汗問題上的合作的有效性。直到2009年美俄“重啟”雙邊關系,兩國在阿富汗問題的合作才重新開始。

經濟發展的重要性無需贅述。阿富汗是世界上最貧窮的國家之一,70%的人面臨食物短缺問題,促進經濟發展是阿富汗最重要的任務。其他問題,不論是安全問題還是鴉片種植問題,都需要通過經濟發展來解決。盡管迅速改變經濟面貌并不現實,但阿政府必須重視經濟的發展,給人民帶來希望。

在存在著希望的同時,也存在著形勢惡化或逆轉的可能。事實上,悲觀的預測在輿論中更為多見。一種情況是阿富汗政府只能維持有限的控制,但塔利班也無法奪取國家權力,國家在政治、行政和地理上被分裂,甚至形成成為兩個或更多政權。另一種情況是阿富汗政府失去了控制,國家陷于新的內戰和混亂。一些專家斷定,2014年之后,阿富汗的內戰將不可避免。還有一種可能是在新的政治結構和權力平衡的基礎上形成新的國家政權。

不管最后是什么結果,塔利班的回歸幾乎難以避免,問題只在于以什么形式和什么身份。一種形式是塔利班成為政府的參與者,不破壞現行的政治制度框架,這可以說是一種合法的回歸。還有一種可能是塔利班成為與阿富汗政府平等的政治力量重返政治中心,通過所擁有的影響力形成新的權力平衡。這種結果超出了現在的政治框架,但如果能夠通過談判實現的話,也可以被視為合法的回歸。前一種可能是阿富汗政府和美國所希求的,后一種結果不符合阿富汗政府和美國的初衷,但在形勢的逼迫下也不是沒有可能。

阿富汗政府和美國與塔利班進行談判,實質就是如何使塔利班以合法的形式和身份重歸,使塔利班的回歸不破壞現行的憲法和政治框架。塔利班近期也作出了一些溫和的表示,承諾將與鄰國建立和平關系,尊重人權。有學者認為,塔利班也在進行轉型,變得更加務實,立場也顯得“軟化”。如果真是這樣,這將給談判成功帶來機會。但難以確定的是,這是塔利班真正的政策轉變還是權宜之計?

很多學者相信,在美國和國際安全支援部隊從阿富汗撤出后,塔利班將卷土重來,奪取國家政權。這種可能不能被排除,但也不是不可避免。塔利班有能力打游擊戰,善于使用路邊炸彈(improvisedexplosive devices, IEDs),但這些不足以使其重奪國家政權。局勢發展的結果,更多的是取決于阿富汗政府自身,當然也包括阿富汗國防軍、國家警察及國際社會的支持。喀布爾沖突與和平研究中心主任H·卡爾扎伊(Hekmat Karzai)曾指出,問題并不在于叛亂勢力的強大,而在于阿富汗政治體制的虛弱。

對中國而言,任何導致地區不穩定、破壞雙邊關系的事態都會損害中國的利益。因此,中國最希望看到的是喀布爾進程的成功,即阿富汗政府保持其政權,并且逐漸穩定局勢。至于塔利班重返政壇,只要是以合法的方式進行的,中國也不會反對。

在阿富汗進入重大轉折的背景下,中國對阿富汗的關注度明顯提高,中國與阿富汗的關系也有加強之勢。2012年2月,由中國主持,在北京首次進行了中國、阿富汗、巴基斯坦三方對話。地區安全和阿富汗問題是對話的主題。2012年6月,中國和阿富汗宣布建立戰略合作伙伴關系,中國重申將繼續支持阿富汗和平重建進程,繼續參與阿富汗的經濟建設,繼續向阿富汗提供力所能及的援助,并承諾在2012年再向阿富汗提供1.5億人民幣無償援助。雙方強調將加強在安全領域的合作。2012年9月,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央政法委書記周永康訪問阿富汗。這是自阿富汗政府成立以來中國訪問阿富汗的最高官員。有輿論將其解讀為這是中國欲與美國爭奪影響,這是片面的。在當前形勢下,中國的核心關切是阿富汗的穩定和中國的安全,而不會是與美國的競爭。不過,它確實反映了中國將在阿富汗承擔更多責任和發揮更大作用的趨勢。這也是客觀形勢使然。

中國既寄希望于喀布爾進程的成功,也以現實主義的態度面對可能的挑戰,中國對這一挑戰的嚴峻性有清醒認識,如中國外交部副部長宋濤所指出的:“阿局勢正處于一個重要的十字路口,其發展不僅關系到阿富汗重建進程能否順利推進,也事關國際反恐斗爭的成敗。”

面對新形勢的挑戰,中國須盡力幫助阿富汗實現和平與穩定,這最符合中國的利益。中國不僅需與阿富汗中央、而且需和地方勢力建立密切關系,以給中國的投資和經濟利益增加保障。中國需與塔利班保持接觸,以在需要時能夠溝通。阿富汗政府和美國都希望塔利班進行談判,中國與塔利班接觸在政治上也不應是問題,而且這可是施加建設性影響的重要途徑。中國要與周邊國家增加協商,充分利用多邊機制的作用,特別是上合組織。中國也需與其他大國保持合作性關系,維護阿富汗的平穩過渡。在阿富汗問題上,大國的共同利益居于更高層次。最后,中國還需有應對不測局勢的準備。

《中國與阿富汗:中國的利益、立場與觀點》,載“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出版物,中文譯文刊載于《俄羅斯研究》雜志2012年第5期。作者:趙華勝,復旦大學俄羅斯中亞研究中心主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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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花錢買平安
    匿名2014-11-13 09:46 回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