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lf the truth is often a great lie.

佛教禪宗的歷史沿革與人文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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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觀學的這樣一套理論,要把握起來確實不很容易,因為它講問題都很辨證:又要我追求涅槃,又不允許我停留在涅槃;又要我脫離生死,又要我不離生死。一般人要理解起來,確實有相當的困難。中觀學實相論要直接把握實相,可是很多人就比較難以把握。譬如說,你把握了一切皆空,但看出來的還是各位坐在這里,男女老少都有,為什么說這些相是空呢?現象世界究竟是怎么來的?你說這個現象世界是不真實的,是無常無我的,因此是空的,但是,這個現象世界是怎么來的?要解釋清楚這個問題,這就到了瑜伽行派,它的重點就在于圍繞這些現象,分析這些現象產生的根源。

唯識學核心的思想,概括來說就是兩句話:“三界唯心所造,萬法唯識所現”。也就是說,我們所見到的一切現象世界,三界也好,諸法也好,它們都是心識的產物,心識的顯現。心和識就是一個東西,心是就總體上來講,識是可以分別來講,有眼、耳、鼻、舌、身、意六識。瑜伽行派在這六識之上,還增加了末那識和阿賴耶識作為第七識和第八識。第七識起一個中轉的作用,阿賴耶識是一個種子的所在,也就是主體的自我。末那識把阿賴耶識看成是自我,自我里面種種積累下來的種子通過末那識又傳到前六識那里去,控制行動,就有萬法的顯現。眼對色,耳對聲,鼻對嗅,舌對味,身對觸。所以,萬法的呈現都是人的識所分辨出來的。什么叫識?就是你的感官的認識功能。人有感官,眼耳鼻舌身意,叫做六根。六根都有認識外在世界的功能,這就叫做“識”。眼睛的功能叫做眼識,它的功能就是去分辨各種的形狀和顏色;耳朵是根,耳朵區分外在世界的功能就叫耳識,耳識就是去分辨聲音的高低、快慢、大小,以此類推。所以,識的功能就是去分辨,人的認識都是通過我們的這些感覺器官。這些感覺器官一接觸到外在的事物,首先就是去分辨,若不分辨,我怎么去認識呢?識的分辨功能,是人認識或者知識的一個必然的過程。

但是,也就是這樣一個正常的過程,卻給我們帶來了分別的妄想。你分別了之后就有這個好看,那個不好看,我喜歡這個,不喜歡那個,產生了分別的執著心。我喜歡的得到了我就高興,失去了我就難受,沒有得到的拼命想得到它,所以分別妄想、顛倒妄想就都來了。你的情緒就波動了,就煩惱了,甚至痛苦了。一切的對外在現象世界的分別,其實都是人的主觀認識功能去給它區別開來的,現象世界本身應該是沒有任何分別的。外在的現象世界哪里有自己說:我是一個價值連城的珠寶,你是一塊破石頭一文不值,沒有的!可是我們通過我們的識就給它們分別開來了,再根據我們的喜好就把這個捧得價值連城,把那個貶得一文不值。不管是物質現象還是精神現象,很多煩惱甚至說一切煩惱都是由于你自己去分辨、分別而帶來的,所以佛教里面有一句話叫做“自尋煩惱”。后來禪宗講,要認識人的本性,就是要認識到自性本來清凈,原無煩惱。每個人的本性中間原來是沒有煩惱的,但由于我們的識去區分現象世界的各種現象,分出了貴、賤、高、低、美、丑等等,又有一種要獲得它們的追求與執著,煩惱就來了。所以,煩惱是自尋的,也可以說是自己制造出來的。瑜伽行派就是分析,這些現象之所以有如此眾多的分別,其最后的根源就在于識的分別功能。這是一個非常矛盾的問題:沒有分別我們就不能認識,可是有了分別就讓我們產生分別心,由分別心帶起了執著心,造成我們的無盡痛苦與煩惱。瑜伽行派有它的一整套理論,像五位百法、三自性等等,最后歸結起來就是一句話,“轉識成智”。

所謂“轉識成智”,就是要超越識的分別的局限。成什么智呢?成就佛教所講的般若智慧。具體來講,就是要把你的第八識轉成“大圓智鏡”。大圓智鏡就是無分別,消除這種分別,超越我們識的局限轉變成一種無分別的智慧。為什么我們說世界是無分別的?因為緣起。一切都是緣起,世界就是一個整體,這個世界里面所有的萬物都是相互聯系在一起,你離不開我,我也離不開你。這就是佛經里面經常講的“一即一切,一切即一”,一即多,多即一。世界是一個整體,整體中任何的部分都是相互關聯的。這一緣起的核心理念就是“此生故彼生,此滅故彼滅。此有故彼有,此無故彼無”,有了這個才有那個,沒有這個也就沒有那個,事物之間是沒有絕對的界限。我們往往只注意到分別,所謂有界。兩個椅子中間都有個界,我坐在這個椅子上,你坐在那個椅子上。可是我們都沒想到,其實恰恰是這條分界線把這倆個人、這兩個位置連到了一起。所以,事與事之間本來是沒有絕對的對立和分別,是我們人,由于我們的思維只看到了分別,而沒看到它的聯系造成的。所以,緣起法的理論告訴我們萬法是平等,眾生是平等。

因此,大乘佛教在理論上的深入,我概括成兩點:中觀學告訴我們的是“破相顯性”,瑜伽行派告訴我們的是“轉識成智”。但是它們的理論結構都很繁瑣,如果我們停留在名相上,可能有人一輩子也轉不出來。大乘佛教在理論深化的同時,也出現了理論的繁瑣,也出現了停留在語言文字上的教條,讓一般人望而卻步。現在做佛教的人,都說唯識學沒有辦法去做,只有那些有大智慧的人去做。要是停留在名相上面,確實是這樣。但是有那么多的名相,只要把握一句“轉識成智”,可以說唯識學就到家了,就把握了精髓。

另一方面,大乘佛教在實踐上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菩提不離煩惱,涅槃不離生死,世間跟出世間也就不能分開。所以,原始佛教那種出世的傾向,到了大乘佛教也發生了變化,強調不離世間的出世。也就是說,佛法并不是簡單的出世問題,它也在世間。而且,大乘佛教最重要的是提出了慈悲為懷、普度眾生的理念。不僅是自我解脫,還要讓眾生都得到解脫;不僅自我覺悟,還要讓眾生都得到覺悟。要讓眾生都得到救度,你不入世間,怎么去帶領、教化、引導呢?大乘佛教在實踐上因此就強調要入世,中國的大乘佛教就經常強調以出世心做入世事,我們要普度眾生當然要做入世事。但是我們以佛法的精神來做,就要有出世心。

這是大乘佛教在實踐上的變化,還有整體上的變化,就是大乘佛教的神話色彩不斷加重。這是不能否認的事情,也是發展過程中很難避免的事情。首先,佛教要在印度文化當時的環境下生存,就不能不與其他的宗教發生交涉與交流,它要取得存在的合法性,就需要其他宗教來相互保護。所以,佛教就在發展過程中逐步把其他宗教的信仰吸收過來,變成自己的保護神。同樣的,佛教里推崇的佛陀也成了印度其他宗教的神,我們現在到印度教的廟里面去看,也供奉著釋迦牟尼,他也成了印度教的一個神。佛陀本來不是神,但是在印度文化的整體環境下,各宗教之間相互交換,其他的神也就都被佛教吸納為佛教的保護神,包括四大天王、天龍八部等等。

與此同時,由于人們對佛陀的懷念,尤其在一些非常艱難的世道,社會非常混亂痛苦的時候,大家就盼望佛陀來到世間救助大家。所以,佛陀逐步也被神化了,帶有神格色彩。考察這個變化的歷程,是很有意思的。現在印度能看到一些早期的石刻造像,信眾們向佛來問法。在石刻中信眾是有人的形象,而中間沒有佛的形象,而是一個法輪,叫做“以法為師”。后來人們懷念越來越多,佛的形象慢慢就被塑造出來,而且佛越來越神格化。本來只有釋迦牟尼才稱佛,是信眾對他的尊稱,是大家都敬仰的覺悟者。其他的成道人就不叫佛,早期就叫阿羅漢、獨覺,還有個泛稱就是菩薩,菩薩就是一個覺悟了的有情。可是隨著大乘佛教神格化思想的發展,不僅佛陀被神化了,而且佛陀也不是一個,而是十方世界十方佛;菩薩也不是一個泛稱,而是有這樣的菩薩、那樣的菩薩。在一般的信眾心目中,他們還有位次,佛是最高的,菩薩是第二,羅漢是第三。其實,這也不符合佛法精神,所以《法華經》就講佛、菩薩、羅漢都一樣,所謂“會三歸一”,不管是聲聞乘、緣覺乘還是菩薩乘,最終都是一佛乘。我們如果讀《壇經》,也能看到里面記載了一位講《法華經》的法師,講了幾十年,還把握不住《法華經》的核心思想,于是就去請教慧能,慧能聽了一遍就告訴他,《法華經》講了兩個道理:一個是佛為了開啟眾生的智慧而來到這個世界,也就是經中講的“佛為一大事因緣而來”。我們眾生都被無明覆蓋,所以佛來啟迪我們佛的智慧。另外一個主題就是會三歸一,聲聞、緣覺、菩薩,最終都是一佛乘。所以,我們現在把他們分成等級,并不符合佛法的精神。

6世紀印度佛陀坐像

6世紀印度佛陀坐像

大乘佛教在實踐修行的過程中,神話的東西越來越多,關于各種靈驗的、應驗的東西,關于來生轉世的說法也越來越多。在佛陀時期佛不講自己要來生,他說大家不要期待著我再來,佛陀曾經明確說別人教人會留一手,我什么也沒有留,該說的都已經說給大家了,有緣的人已經得度了,沒有緣的人將來根據我講的法也可以得度,所以不要等著我來。這講得非常清楚,然而到了大乘佛教,這些全都有了。我不是說這些東西怎么就違背了佛法,而是說,這只是一個發展過程,也是不可避免的過程。由于人們的留戀、向往和信任,佛教發展成了今天的樣子。而且,我還要說:能夠自立、自強的解脫者究竟是少數,也就是我們常說的有慧根的人,悟性高的人。大部分的人可能除了自立之外,還要借助一些他力,也就是我們常說的佛、菩薩接引,佛、菩薩加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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