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lf the truth is often a great lie.

中華民族到了新的危險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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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為吉林大學經濟學院、金融學院院長李曉教授在2018年畢業典禮上的講話

親愛的經濟學院、金融學院的全體畢業生同學,尊敬的畢業生家長,經濟學院的各位領導和老師,大家下午好!

大家可能注意到,與以往不同,今天我準備了個講話提綱,因為我認真地做了一些準備,權當是我給各位同學們上的最后一堂課,也包含著對各位同學的囑托。

今天我想講三個方面的問題:

第一是中美貿易戰對我們意味著什么?

第二是我們應當從中吸取什么樣的教訓?

第三是想借此機會談幾點對同學們未來工作、生活的囑托和希望。

01?第一個問題:中美貿易戰對我們意味著什么?

從今年三月份一直到今天,世界上最為吸引眼球的事件不再是敘利亞,不再是北朝鮮,不再是俄羅斯世界杯,而是中美關系。具體說,就是中美貿易戰真的要打響了。這是我們最不情愿看到的,也是力圖避免的事情。但問題是主動權不在我們手里。對于這場貿易戰,我的關注點不在貿易領域,它使我有著更為深重的憂慮和危機感。

首先,從貿易角度來看,既然是美國發動的貿易戰,那么權且按照美國方面的統計來看下面一組數據。

去年,中國從美國的進口額為1300億美元。前不久中國自衛性地反擊了美國,征收美國500億美元商品的25%的關稅以后,特朗普又下令加征了我們2000億美元,然后再準備如果中國反擊,會再加增2000億美元。這是個簡單的算術問題。去年中國向美國出口約5000億美元,現在兩個2000億加上一個500億,他動用了4500億,還剩下500億美元左右的額度。

而我們已經動用了500還剩800億,美國追加的這2000億,我們跟不上了。如果我們也同額度回擊,不僅是將從美國的進口商品清零,而是負進口了,理論、實踐上都是不現實的。

這是美國對中國做出最具羞辱性的行為,但是沒有辦法,因為我們對美國市場依賴太深。

我們知道,由于全球價值鏈的形成與發展,國家間的分工已經從產業內部分工發展到產品內部的分工。我們稱之為生產工序的專業化。因此,一個國家在貿易中實際獲得的收益與其實際貿易收支狀況未必呈正向關系。

再加上在此過程中,中美雙方的統計方式不同,如是否將經香港的轉口貿易統計在內,以及是按商品的離岸價格還是到岸價格統計等方面雙方存在分歧,所以美方統計的中國對美貿易順差比我方統計多出1000億美元左右。按照美國商務部統計,美國對華貿易逆差從1985年開始的6億美元增加到2017年的3752億美元,創歷史新高。這期間美國對華貿易逆差總額達到4.7萬億美元。而去年,美國對華貿易逆差占到了整個美國對外貿易逆差的將近一半。再從中國來看,我們對美國的順差從2010年以來的八年時間里,平均超過78%,有四年超過80%,一年超過130%。

這些數據意味這什么?說明對美貿易順差成為中國經常項目順差的最重要部分,沒有了對美貿易順差,我們的經常項目順差將會大大縮小。

另一方面,我們對美國制造業及其核心技術的依賴更為嚴重。

“中興事件”雖然尚未結束,但僅就目前的后果來看,不只是十幾億美元罰金的問題,美國國會已經否決了特朗普總統暫緩中止中興業務的提案,即便最終通過該項提案,恐怕也要按照美國人的規則來改組中興的管理層及企業管理機制和運行規則,美國甚至要派出一個監督官到這家中國企業。

這起事件足以讓我們清醒地看到自己同美國之間巨大的技術差距以及對美國核心技術的嚴重依賴。

同時,我們對美國農產品的依賴也同樣比較嚴重。

去年,中國自產大豆1400萬噸,總進口是9554萬噸。大豆生產是非常耗費土地的,平均每生產一噸大豆需要八畝土地。這些進口大豆若是換成中國自種,要消耗7.6億畝的土地。而中國的農業耕地紅線是21億畝,拿出三分之一的土地種大豆可能嗎?答案很明顯。

不進口可以嗎?很難。因為人民對高質量生活的向往和需求,使得植物蛋白是不可或缺的。而且這些蛋白加工以后的殘渣可以用來喂豬喂牛,保障畜牧業發展。如果不進口,大豆及其附屬品的價格都要提高,意味著要出現某些生活必需品的物價上漲。

有人說,我們轉向巴西進口吧!問題是,全球大豆生產的相當大部分被幾家美國公司控制著。巴西大豆從生產、運營到銷售幾乎都是美國公司控制的。

更為本質性的,是我們對“美元體系”的依賴。

聽過我課的同學們,一定清楚這個原理。

總體來看,現今的“美元體系”主要靠三個機制來運行:

一個是商品美元還流機制。

中國、日本、德國等“貿易國家”向美國出口賺取美元以后,還要將其中相當大部分借給美國。美元是世界清算貨幣、結算貨幣和主要的資本市場交易貨幣,如果不借給它,美國需要自己滿足基礎貨幣發行的話,它就會印鈔,有可能引發美元貶值。

這意味一方面,我們本身擁有的美元儲備縮水,這是我們不愿意看到的,另一方面美元貶值意味著我們本幣升值,對出口非常不利。

所以,作為“貿易國家”的悲劇就在于,我們需要被動地維持美元匯率的穩定,盡量不讓美元貶值。也就是說,世界上最大的債權國要維持世界上最大的債務國的貨幣穩定,這是商品美元還流機制迫使我們承擔的被動責任,也是我們大量購買美國國債、公司債的原因。

第二個機制是石油交易的美元計價機制。

1971年尼克松關閉“黃金窗口”、美元與黃金脫鉤之后,美元面臨的最大問題是如何確保自身的儲備貨幣地位。為此,美國迅速找到了石油這種工業血液,聯合沙特等國建立了石油交易的美元計價機制。這就意味著其他國家若要進口石油必須用美元支付,因而就必須儲備美元。這樣,美元在與黃金脫鉤之后依然牢固地保持著全球儲備貨幣的地位。

第三個是美國對外債務的本幣計價機制。

美國80%以上的對外債務是以自己可以印刷的美元計價的。就此大家不難想象,美國霸權或者說美元霸權達到一種什么樣的程度!也就是說,在理論上和實踐上講,針對自己的對外負債美國是可以通過印刷美元解決的。

當然,正是由于美元是美國控制世界的最主要工具,現實中美聯儲、財政部還是格外慎重的,輕易不會亂來。但事實上,美國在2008年危機之后已經搞了四次量化寬松,釋放出大量流動性。

我曾在課堂上說過,學習經濟學或研究經濟學的人不要輕言“美國衰落”。在我看來,“美國衰落”有一個重要標志,即當美國對外發債的大部分不用美元標價而是用歐元、英鎊、日元或者人民幣標價的時候,這個國家真的是衰落了。

如果你看不到這一天,請不要輕言“美國衰落”。正是由于中國處在“美元體系”當中,不僅使得我們擁有大量的美國國債,而且基礎貨幣發行也對其產生嚴重依賴。

坦率地說,近十年來,中國M2的發行量幾乎是世界第一。我們的M2對GDP之比為2.1:1,而美國為0.9:1。發了這么多貨幣,為什么大家感覺不到呢?有很多原因,但有兩個原因最為重要。

一是我們的基礎貨幣發行很大程度是用外匯占款來實現的。也就是央行收購企業和公司個人手中的美元,按照市場匯率再釋放出人民幣,通過這種方式把流動性釋放出來。

外匯占款占到央行釋放流動性的比例最高時達到80%以上,目前也在60%到左右。也就是說,美元儲備是人民幣發行的重要的信用基礎,這在很大程度上確保了人民幣匯率的穩定。

當然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房地產擴張,使得央行釋放出來的相當大一部分流動性被房地產套住了。

所以,貿易戰果真打下去,接下來的影響就會涉及到貨幣金融領域。

美國人非常清楚,如果我們的美元儲備大幅度減少,那么人民幣發行的信用基礎就會出問題。還有一點,就是我們賺取外匯的能力也將受到影響。

由于中國是典型的“貿易國家”,本幣不是世界貨幣,不得不將貨幣信用寄托在其他貨幣比如美元身上,而且國內的經濟發展、軍隊的現代化軍隊建設,包括大國外交、“一帶一路”都需要大量資金,因而外匯儲備規模對中國而言格外重要。

就近幾年外匯增長狀況來看,2016年我們在投資領域的外匯凈收益出現了440多億美元的負值。2017年我們加強了外匯管制,勉強恢復到近130億美元的正值。但是今年1—5月,我們在投資領域中的外匯收入不足50億美元。

在貿易領域的數據就更難看了。去年上半年全口徑貿易順差尚有540億美元左右,但截止到今年五月全口徑的貿易逆差將近250億美元。六月份的統計還沒出來,但一個月扭轉不了大局。也就是說,今年上半年中國對外貿易的凈逆差格局已定。

更為重要的是,我們的外匯儲備狀況也不容樂觀。有學者測算過,截止到今年五月份,我國的凈外匯儲備也就是外匯儲備減去外幣負債,約為1.9萬億美元,比2013年2.96萬億美元的峰值減少了近30%。

關鍵問題是,這1.9萬億美元并不都是歸我們所有。

根據國家統計局的數據,到今年四月底,規模以上的外資企業(含港澳臺)總資產為21.68萬億人民幣,按照6.45的匯率計算,折合成美元資產的話約為1.55萬億美元。

也就是說,在1.9萬億外匯儲備凈值中有80%以上是外資企業擁有的。

我在授課時曾說過,由外資企業投資所形成的外匯儲備相當于賭場的籌碼。

什么概念呢?賭客進賭場后會將各種貨幣換成籌碼,無論在賭場中玩輸了還是贏了,他所擁有的籌碼可以再換成自己需要的貨幣拿走。

也就是說,這些投資的所有權歸外資企業,外資企業可以隨時撤資或者在投資期限到期后撤資。

雖然現階段中美貿易戰的爆發不會導致外資全部撤走,假如只撤資三成,也就是5000億美元左右,1.9萬億再減去5000億,我們還剩多少?我們還有那么多要做的事情需要錢。

所以,特朗普發動貿易戰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我想恐怕不只在貿易領域,還在“中國制造2025”,更可能是通過貿易戰的方式迫使我國做出更大讓步,而且很可能是迫使中國在貨幣金融領域更大開放。

我們知道,美國是一個地地道道的“金融國家”,我十幾年來一直研究這個問題。表面上看,特朗普發動貿易戰是在兌現自己的競選承諾,為“鐵銹地帶”那幾個州的藍領工人爭取更大利益,迄今為止他在這方面做得很不錯。但由于美國經濟結構的變化即日益高度金融化,華爾街金融資本的利益是其必須予以重視的。金融資本的目標是要賺取全球金融市場的收益,其前提條件就是世界各國貨幣金融市場的開放,但迄今為止中國這塊骨頭美國始終沒有啃下來。我們的資本項目沒有完全放開。

特朗普的發動對華貿易戰的核心目標有許多,我想在他的謀劃中,不會沒有迫使中國更大幅度開放貨幣金融市場的目標。

當然,美國更為重大的國家戰略利益就是遏制中國的崛起。

對此我們不要抱有絲毫幻想,不要以為這是特朗普個人意愿。

在最近的一次研討會上,一位著名學者講述了他的一位剛從美國回來的華人朋友在美國“美中關系委員會”的經歷。這個委員會的宗旨是促進美中友好關系,在他此前的多次訪問中,委員會工作人員都是熱情接待,笑臉相迎,但這次卻像躲瘟神一樣回避他,他說自己感到了“麥卡錫主義的回潮”。

現在,美國對中國的恐懼與敵視達到了我們難以想象的程度。

所以,在特朗普對華采取強硬的貿易制裁措施之后,他的支持力不降反升,目前達到40%以上,而且美國共和黨、民主黨在這一問題上的政治共識高度一致。自特朗普上臺以來,兩黨之爭非常多,但唯獨在“中國問題”上高度一致。

今天,有很多學者試圖把中美之間的沖突局限在貿易戰范圍,認定它只是場貿易沖突,主張不要把它擴大到其他領域中去;還有一些學者認定這場貿易戰打下去美國必輸,中國必贏。不論他們是怎么測算的,我認為這是一廂情愿或不符合常識的。

對一般國家而言,貿易戰在經濟學上一定是雙輸的。但是對于大國而言,關鍵在于誰輸得起。

歷史經驗證明,大國之間特別是“老大”和“老二”之間的較量,更多的不是經濟行為,不是以經濟利益為目的,而是一種國際政治行為,是以國家利益為目標的。國際政治競爭不是“正和游戲”,而是“零和游戲”。

經濟學與政治學的邏輯有很多不同,一個主要的區別在于,經濟學研究的是殺敵一萬自損八千還是自損六千的問題,它的邏輯是如何讓己方避免自損八千,盡量實現自損六千,即實現資源約束條件下以最小的成本達成最大績效;與經濟行為不同,政治的邏輯是只要我贏,戰勝對手,犧牲多少無所謂,在所不惜。因此,兩者的邏輯與行為規則是不一樣的。

剛才,大家合唱的國歌里有一句話:“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現在,我不敢說是最危險的時候,但可以說,中華民族到了新的危險的時候。

對于今天的中國而言,最大的危機不是貿易沖突,而是世界上最強大的霸權國家已經公開把中國當成了最主要的對手,在和平時期利用經濟戰的手段發起了對中國的全面遏制和攻擊,同時還利用其超強的全球軍事實力對中國進行越來越多的威懾,制造周邊沖突乃至危機來干擾我們的和平發展進程。

前不久,美國國務卿蓬佩奧有一個發言,赤裸裸地攻擊中國是一個掠奪性的國家,是一個偷取知識產權、盜取別人技術、強迫轉移技術、強迫地獵取別人資源的國家。這種攻擊值得我們高度重視,他是在把美中沖突上升到一種新的意識形態高度。

最近,美國通訊委員會發表公告,于今年6月11日廢止了2015年奧巴馬政府時期制定的網絡中立法案。我們知道,互聯網思維、原創技術與技術服務,所有這一切都以美國為核心。當年,美國為了促進國內網絡運營商之間的公平競爭,同時也是為了讓世界各國放心使用美國技術、拓展全球市場,搞了一個網絡中立法案。

但是現在這個網絡中立法則沒有了,意味著互聯網服務提供商可以在提前告知消費者的情況下,屏蔽這些網站或者降低這些網站的訪問速度,也就是斷網。如果一旦對中國采取這種措施,我們銀行、交通、商業、郵電等系統可能會癱瘓。

最近有一則報道,美國網絡軍已經得到國會授權,可以對網絡攻擊和盜取美國知識產權行為作出攻擊,鎖定地址后利用美國的網絡特權,即根服務器關閉攻擊者網站。現在全球的根服務器有十三個,其中一個主根服務器和九個輔根服務器在美國,其余的三個分別在瑞典、荷蘭和日本。

所以,我們必須認識到,美國在正在做更多、更充分的準備。

最近,大家都看到一張G7首腦會議上的照片,場面類似“最后的晚餐”,特朗普與德國總理默克爾等其他國家首腦冷峻對視,似乎不共戴天。

但是要知道,正是在這次會議上特朗普提出了一個計劃,叫G7國家經濟一體化,主張七個發達國家相互之間實現零關稅、零補貼、零壁壘,據說已經得到德國的同意。

也許德國的這種首肯是表面的,由于涉及市場份額等復雜的因素,其他發達國家的立場很可能與美國不一致,因為美國市場份額太大,競爭力太強,所以七國間的經濟一體化肯定不會順利。

但美國的這種行為意味著一個嚴峻趨勢,即它已經下定決心廢除WTO的全球多邊貿易規則,也就是我們堅持倡導的全球多邊貿易規則。這個規則曾經是美國人創立并堅持實施的。今天他們不想再按此規則再做下去了,要搞一套新的、更高標準的規則。

在這方面,我們千萬不要以為特朗普對歐盟、日本和其他發達國家的貿易保護主義行為將會促使這些國家同中國堅定地站在一起,抵制美國的逆全球化行動。

事實上,這些國家在知識產權問題、強制性技術轉讓、企業并購等方面對中國的指責、攻擊同美國并無二致,立場完全一致。

所以,我們不能把中美貿易戰僅僅局限于貿易領域,這本質上是一場國運之戰。我們更不能將這一場爭端視為短期內可以解決的。

僅就貿易爭端而言,從1960年代一直到1980年代末,美國和日本曾經發生過一場漫長的貿易爭端,這場爭端打了30年,結果是日本泡沫經濟崩潰,陷入“失去的二十年”。

中美之間的沖突作為一場大國博弈,恐怕需要至少50年甚至更長時間。今天的一切,不過是一場歷史大戲的開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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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個小伙伴在吐槽
  1. 害了我的國。。。
    匿名2018-07-06 11:19 回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