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對于親歷過日本軍國主義涂炭的普通民眾而言,日本軍國主義并不是一種抽象的概念,而是親人被殺、家園被燒毀、妻離子散、顛沛流離的切膚之痛。幸存者姜根福原姓徐,大屠殺期間,他的母親被日本兵槍殺,弟弟被摔死,二姐被刀劈,父親被抓走,他后來被姜姓人家收養。從20世紀60年代開始,姜根福作為南京市工農講師團的一員,經常到學校、機關演講。對于中日友好,姜根福一開始并不認同。又一次,領導讓他給來訪的日本人作報告,他不肯。黨委書記找他談心,他依然不肯去,姜根福說:”我見到日本人就氣。我恨他們”。黨委書記最后以”共產黨人要聽黨的話”要求他,他這才放下個人恩怨,去接待日本朋友。1972年中日邦交正常化,南京一位婦女在廣播里聽到日本總理大臣到中國訪問的消息時,立刻昏倒在地,她的丈夫在南京大屠殺期間被日本兵殺害。幸存者和遇難者的家屬、后代從未忘記這段慘案,正是他們的口耳相傳和訴說,使得這段歷史記憶不斷延續下去。
對于日本民眾而言,在東京審判以前,由于日本當局的新聞統制政策,大多數人不知道南京大屠殺。東京審判對南京大屠殺的專案審理,使日本民眾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沖擊。其后,南京大屠殺的相關記述作為戰史回憶或中國訪問記的一部分,開始在出版物中出現。同時,作為日本侵略中國暴行的典型事例,南京大屠殺也開始進入學者的研究視野。早稻田大學教授洞富雄于1967年出版了專著《近代戰史之謎》,其中近一半篇幅是關于南京大屠殺的論述,其后,他又出版了《南京事件》、《南京大屠殺(決定本)》等一系列著作。1971年,日本著名記者本多勝一來到中國,訪問了南京、平頂山等當年遭受日軍暴行的重災區。本多是戰后第一個對中國受害者調查采訪的日本人,回國后撰寫了長篇報道《中國之旅》,在《朝日新聞》連載。文章客觀、真實地揭露了日本軍國主義在中國犯下的罪行,給日本國民以很大的震動和沖擊。不久《中國之旅》集結出版,并多次再版,從而使南京大屠殺引起了日本民眾的廣泛關注。
同時,隨著日本經濟迅速恢復和發展,美化侵略戰爭的思潮開始蔓延。20世紀60年代,林房雄推出了《大東亞戰爭肯定論》,全面為日本侵略戰爭翻案。1972年,鈴木明、山本七平等人在《諸君》雜志上發表了系列文章,攻擊洞富雄和本多勝一等人關于南京大屠殺的文章。鈴木明在《諸君》雜志上發表了系列文章《”南京大屠殺”的無稽之談》,獲得了”大宅壯一報告文學獎”,1973年又出版了單行本,并多次再版被南京大屠殺否定論者奉為圭臬。70年代中期,日本有關南京大屠殺的爭論日趨激烈,引起了人們對這一事件的更多關注。
南京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建筑上布置的“國家公祭”主題標語牌。
當時,中國還處于不正常時期,中日兩國雖然恢復了邦交,但在各個方面仍處于不能自由交流的蔽塞狀態。對于日本國內有關南京大屠殺的論戰,普通的中國國民還無法了解。隨著中國的改革開放,有關的論戰信息被介紹進來,學術界也對此作出了反應。1979年,國內最早研究南京大屠殺的學者高興祖在《南京大學史學論叢》第2輯上,發表了《前事不忘,后事之師–斥鈴木所謂”南京大屠殺等于虛幻”的謬論》。同年,南京大學歷史系于1962年編著的《日寇在南京的大屠殺》被重新修訂后內部出版,書名改為《日本帝國主義在南京的大屠殺》,該書以”駁斥’南京大屠殺是虛構’的謬論”為題,對鈴木明的論點、論據逐一進行了批駁。
1982年6月,日本發生了教科書事件。一套對日本侵略史實有多處篡改的中學教科書,通過了日本文部省的審定。書中將日軍”侵略華北”寫成了”進入華北”,將南京大屠殺的原因歸結為”由于中國軍隊的頑強抵抗”,還對日本侵略朝鮮和東南亞的史實進行了篡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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