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來的,是一地雞毛。
上海股市一片狼藉。
好在政府終于出手救市了。
為了維護市面穩定,“為歸還正元、謙余、兆康三家倒閉錢莊的欠款,上海海關道蔡乃煌出面,與9家外資銀行訂立《上海道三百五十萬兩借款合同》,由上海道擔保借貸,年息4厘,分6年償還。同時,他還撥上海官銀300萬兩,存放于源豐潤和義善源及其所屬莊號,幫助它們穩定市面” 。
聯手蔡乃煌救市的少不了上??偵虝?。此時總商會的會長已是周金箴。他對源豐潤的生死,不能不關心。
正是在這些力量的合力支持下,源豐潤和義善源果真頂住了金融沖擊的第一波。只要這兩大巨頭不倒,上海市面只要熬過這段艱難日子,終究會恢復元氣。
得為蔡乃煌控制危機的表現喝聲彩。
盡管他當年能主政上海,跟站隊袁世凱有關。不過,從他這些表現來看,這個人好歹還是有些本事的。事實上,他在上任之后,“經濟、政治兩手抓,兩手都很硬。任內整理上海市政,改造舊城,撥借官款支持地方紳士李平書創辦閘北水電廠,又撥發槍支助李創立上海商團。他很懂得輿論導向的重要性,上任前已投資上?!遁浾撊請蟆?,上任后又收購日資《滬報》及商辦《時事報》,合并更名《輿論時事報》;還利用權勢攫取了《中外日報》,暗中津貼《申報》及英文《上海泰晤西報》《中國公論西報》,大力打壓革命派于右任創辦的《民呼日報》《民吁日報》,先后共有6家中外文報紙被其收買控制” 。
所以你不能說,他只是個吃政治軟飯的人。
但他又的確是一個人品拿不出手的人。除了善于栽贓陷害,他還仗著自己朝中有人,連自己的上司都不曾放在眼里,甚至還發表長文,痛詆時任江蘇巡撫的陳啟泰“橫一榻之烏煙,叉八圈之麻雀”,將陳啟泰活活氣死。
這種不懂得低調,到處給自己樹敵的行為,顯然是在為自己挖坑。他從外資銀行借款,并撥官銀300萬兩,盡管一開始沒給他帶來問題,但不幸的是兩個月后要償還當期庚子賠款,按例上海道應承擔190萬兩。這讓手頭吃緊的他,只好請求由大清銀行緊急撥銀200萬兩墊付。至于拿去支援源豐潤和義善源的款項,能不動用就盡量別動用,以維持市面。這本不無道理。但一個人跳了出來——1910年就任江蘇巡撫的程德全參劾,說蔡以救市為由,“恫嚇朝廷”。暫且不管程對這位下級是否看不順眼,最起碼他的老師,度支部左侍郎陳邦瑞與蔡有隙。這下,政敵終于找到圍剿的機會。
不幸的是,蔡的后臺又倒了。
這也讓這一年的上海,想死就要死得更徹底一點。沒有死徹底,都讓人覺得心里不踏實。也是,死徹底了也正好重生。不然半死半活的掛在那里,就跟強打精神的朝廷似的,讓人看了都心煩。蔡乃煌雖然左支右擋,但還是架不住危機的二波來襲。
你不能說這只是天意。事實上,就如當年胡雪巖在生絲大戰中被拖垮,跟李鴻章、盛宣懷以他為目標來間接排左有關??梢哉f,他不僅敗在了天意,也壞在了人為。和李鴻章、盛宣懷同一戰壕的嚴信厚自然心知肚明。所以,在創辦源豐潤后,他一生都在小心謹慎,謹防重蹈胡的覆轍,沒想到覆轍還是讓自己的兒子碰上。這次,“人為”的影子又隱約出現了。嚴信厚地下有知,肯定心中一凜。
沒有什么人愿意替他說話。再說,他的上海道一職,雖然算不得什么,但那可是在國際化的上海,一個小科長都比西部的局長值錢。
把他給弄下來了,多出這么一個肥缺,該多么誘惑人哪。
程德全的參劾也就一參一個準兒。
為了不得罪西方列強,清政府很雷厲風行地將蔡乃煌革職,并限令他兩個月內將經手款項全部結清。“蔡經手款項為625萬兩,六成在源豐潤系,四成在義善源系,故蔡致電軍機處,求以寬限時日,再次申明切勿從源豐潤等錢莊急提‘滬關庫款’。軍機處仍以為是‘恫嚇’,除嚴加申斥外,限令他兩個月交割完畢。蔡無奈,只得向源豐潤和義善源催要官款,一舉提款200多萬兩?!?此時,外資銀行又暴露出了其流氓的面目,落井下石,突然宣布拒收21家上海錢莊的莊票。它們在做死胡雪巖的過程中,已經體現了它們的金融權力?,F在,它們更不滿意于自己在中國的地位。它們已經不在乎和中國的錢莊或票號進行利益捆綁了。它們要在中國獨霸金融天下。所以,能趁機殺死一些錢莊,何樂而不為。再說,將上海的水搞渾,豈不是又可以渾水摸魚?
蔡乃煌從源豐潤和義善源那邊提款,有點被逼無奈,當然也有點負氣用事的成分。他甚至有點期待,上海好不容易得以安定的局面,再次被打破。這樣,就能證明自己所說不虛,讓顢頇的朝廷看看,到底自己是不是在恫嚇。
這下卻害慘了源豐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