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的國際環境與100年前相比也更有利于中國追求以地緣經濟為基礎的陸權戰略。
第一次世界大戰的起因涉及在西方國家普遍奉行帝國主義的時代守成大國英國封殺后起的德國,而德國決定鋌而走險。二戰后,美國對此深刻反思,并主導建立了以多邊自由貿易為基礎的國際經濟秩序。雖然美國正在試圖對沖中國的崛起,但是它至少到目前為止并未要與中國發生正面的對抗。與所有國家一樣,美國不只有一種聲音。美國的確有人主張與中國對抗,但關鍵是這些主張能否變成國家持續的政策范式。美國對華政策的選擇在很大程度上也取決于中國自己如何應對美國的挑戰。中國提出“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以及過去兩年強化與俄羅斯合作的舉措已經對美國的重返亞太和地緣政治版的“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產生有效的對沖效果。美國已經在與中國談判中美投資保護協定,美國的智庫甚至已經有人主張中美就自由貿易協定進行談判。同時,與當年俄國與日本、德國和英國之間相比,中美兩國之間目前發展出來的多層面的溝通協調機制均有助于減少戰略誤判。
美國主導的國際經濟秩序與中國并沒有根本性的沖突。在改革開放的三十多年里,中國一直依靠的是美國海權主導下的多邊自由貿易體制。現在中國發展陸權是準備萬一這個體制出于地緣政治的想法不再容納中國時的對沖措施。中國推動歐亞大陸經濟整合不是為了與美國主導下的環太平洋經濟整合對抗,而是向美國顯示把中國排除在這個多邊自由貿易體制之外的代價,從而促使美國在環太平洋經濟整合里早日接納中國。當美國歡迎中國參與環太平洋經濟整合時,中國也會大力推動歐亞大陸對美國開放,向美國開放中國與俄國實現絲綢之路經濟帶與歐亞經濟聯盟對接后的地域經濟合作。這與歷史上俄國與德國拒絕日本和英國提出妥協和結盟的建議,一味地對抗有重大區別。
中國的地理位置與俄國和德國的不同也增加了中國地緣經濟戰略成功的可能性。中國既有漫長的海岸線和較多的不凍港,又有廣泛的陸上戰略縱深。中國可以在海權和陸權的戰略方向上進行轉移,而俄國和德國則不具備進行這種轉移的地理條件。與“絲綢之路經濟帶”相似,中國推動的“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也是一個以地緣經濟為基礎的海權戰略。中國正在利用自身地理條件的優勢,在追求地緣經濟戰略中的海陸并舉。如今能夠參加歐亞大陸經濟整合與環太平洋經濟整合的國家很不相同。前者的參與者是中國、俄國、歐盟、印度、伊朗,土耳其,再加上中亞國家、部分中東國家和中東歐國家。而能參與后者的國家主要是像美國、澳大利亞、日本,以及東南亞這些海洋國家。上述兩組國家在環太平洋經濟整合和歐亞大陸經濟整合的過程中很少有交集。中國如果能打通多條歐亞大陸橋,建設新絲綢之路,就會形成與環太平洋經濟整合之間的戰略對沖。
中國的陸權理論突圍
接下來的問題是,中國和美國之間在多大程度上面臨著與德國和英國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前相似的局面?中國從俄國和德國的歷史經驗教訓里可以獲得哪些啟示?
與當年俄國和德國相似,中國作為后起大國已經進入與既存海權大國美國的利益發生碰撞的階段,也已經面臨著來自海權大國的戰略壓力,中國也在試圖發揮自己的陸上優勢,通過鐵路這一新的重大交通技術來改變地理條件對地緣政治的限制,加強自身與海權大國博弈的實力。
即使后起大國不發展陸權,也難得與海權大國相安無事。如果當年俄國和德國不追求陸權,不修西伯利亞大鐵路和巴格達鐵路,英國也仍然有可能通過染指中亞威脅俄國的西伯利亞和通過中國東北威脅俄國的遠東地區,它也會盡量把德國海軍勢力封鎖在北海的范圍之內。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的重要原因之一是各方均認為戰爭是解決問題的唯一途徑,無法避免。同樣的道理,在美國重返亞太,使中國周邊環境惡化的條件下,如果中國對外部挑戰缺乏有效的應對措施,必然要激起民族主義的強烈反彈,從而使局面徹底失控。自由主義的外交政策并不能永遠導致和平,綏靖政策反而容易導致戰爭。俄羅斯在20世紀90年代初為此付出極為沉重的代價。中國如果不建設絲綢之路經濟帶,在亞太地區與美國發生激烈利益沖撞的可能性只能更高。
但是,中國以地緣經濟中的合作為目標的陸權戰略與當年俄國和德國以地緣政治中的軍事對抗為目標的陸權戰略有本質上的區別。中國的陸權戰略體現的是現實自由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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