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神樣本
3年前,朝顏還是淮海工學院日語系的一名大二學生。他的真名叫周琳,是學校以及媒體上的勵志典范。從小就肌無力的他,靠伏在父親的背上一路從小學輾轉到大學。是年暑假,出于對日語和動漫的熱愛,他在網上找到了專注于中日字幕翻譯的諸神字幕組,并順利通過考核。
他最初為自己取的名字叫意涵,后來改成朝顏。“在日語中它是牽牛花的意思,但是我更喜歡把它理解成‘早上的笑顏’。不管昨天多么痛苦多么難過,都微笑著面對嶄新的一天。”他這樣解釋自己的網名。
沒有人知道他是一個漸凍人癥患者。這個秘密他隱藏了3年。直到兩個多月前一場旨在救助漸凍人的冰桶挑戰活動延燒至中國時,朝顏的一名大學同學才通過私信將他的病情透露給諸神字幕組官微。
“我把這個消息告訴組里其他幾個人時,他們都突然說不出話來了。”諸神字幕組現任組長玉米向《博客天下》轉述他們當時的感受。之后字幕組征得朝顏同意,發起了一場最高不超過29元(取自諸神的成立日)的小額募捐。
玉米和朝顏同齡,比朝顏早幾個月進入的字幕組,“初衷是想學日語”。進組那年她一樣也還在念大二,專業是英語。2011年9月,玉米開始擔任字幕組負責人,現在的她是一家門戶網站的編輯。
在諸神字幕組里,身份是一個被忽略的元素。很多人都是在進組很久后,互相問及或是線下聚會遇到,才彼此知道對方的職業。他們中超過一半是在校學生,剩下的遍布各個行業。幾個月前,一名剛畢業的日本高中生也加入了他們。
自玉米擔任負責人后,字幕組成員的數量一直處于增長狀態。有時候活兒少,她會通過提高測試標準來控制成員增長速度。目前,諸神的正式組員超過100人,還有二三十名通過測試但暫時還沒有接到任務的新人。“每天都有人報名入組,我們的測試通過率大概是十分之一。”玉米說。
在諸神字幕組內部,按照不同的翻譯任務會分成不同的小組,每個小組又細分成翻譯、校對、時間軸、壓制等不同的工種。由于同時做中日雙語字幕,諸神比一般字幕組多了日語臺詞聽寫的環節。一般情況下,“聽寫”和“翻譯”往往會配備2人,其他工種則由1人承擔。整個流程由各小組負責人把控,如果搶時間的話,會在此基礎上再增加人手。不過他們往往更看重質量而非速度。
朝顏剛入組時,就曾做過聽寫和翻譯,后來擔任起了“全職獵人”小組負責人。
在諸神,一部25分鐘的動漫作品,從拿到片源到完成字幕翻譯和壓制,大概需要八到九個小時。他們有一個在日本工作的中國人專門負責錄制片源,通常情況下,一些日本熱播的動漫劇集當天就能被刻錄,然后傳到國內。
諸神是中國諸多字幕組中的一個樣本。它的字幕發布速度不是最快的,但也不慢。與擁有上千名成員的人人影視相比,它的規模也只能算是中等。目前很難統計國內究竟有多少個活躍的字幕組,它們時常在誕生,也時常在解散。
自由、開放、免費,是它們的總體特征,一些網友也因此稱字幕組成員為“偉大的共享主義戰士”。但也不乏一些字幕組迫于運營壓力,通過貼片廣告、接受外界捐助、商業合作或販賣存滿影視劇的硬盤來解決資金問題或進行營利。更有字幕組在形成一定品牌后,開始謀劃向商業轉型。
撇開字幕組基因中的灰色成分,它們所扮演的角色更像是世界影視文化及娛樂產業的推介者。由于它們的存在,國內網民可以直接跨越語言障礙,也無需等待國內引進版權,便可以第一時間領略世界名校的公開課,以及與海外觀眾一起追看當地最新的電視劇、紀錄片、綜藝節目等。2006年,美國福克斯電視臺就曾收到一封中國網友因為追劇而發出的抗議信:“我們,全球最龐大的網民群體和《越獄》最活躍、最忠實的觀眾,當得知14集要安排在明年1月下旬播出時,我們感到無比絕望和憤怒,強烈要求福克斯修改自己的計劃……”
在國外生活多年的嚴鋒自稱也是字幕組的受惠者,“我本人應該說英語夠好了,但影視作品依然不能完全聽懂,對字幕仍然有依賴”。他認為字幕組的最大意義,是讓廣大受眾第一次真正擁有了對觀看和閱讀的選擇權。
“之前的圖書翻譯,質量很高,數量很大,但話語權掌握在翻譯精英和出版機構等的手里,整個導向由他們決定。”嚴鋒說,“字幕組是真正為大眾服務的,他們以自組織的形式,把翻譯工作提到全新的數量級,基本涵蓋電影、電視劇、紀錄片、科教片、網絡視頻,更擴展到在線教育和網絡學習這些更具有精英色彩的新媒體教育領域。每個人都可以按需取舍,這是前所未有的。”
大量歐美經典劇集的涌入,一定程度上也提升了國內觀眾的觀賞水平。得知一些字幕網站被關停后,有網友在微博上感嘆:“這是在逼我們去看手撕鬼子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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