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lf the truth is often a great lie.

烏克蘭問題的“另一面之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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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波戰爭中的烏克蘭

您認為在烏克蘭獨立運動中班杰拉不屬于主要人物,那么彼得留拉呢?我曾在法國的蒙巴納斯公墓看到烏克蘭人向彼得留拉的墓碑上覆蓋烏克蘭國旗并獻花,尤先科當總統時也前往巴黎瞻仰過彼得留拉的墓地。彼得留拉作為烏克蘭社會民主黨的領導人,又是軍隊實權人物(當過中央拉達的軍事部長和執政府軍隊司令),是1918年底成立的烏克蘭人民共和國的核心人物,而且歷史上的瑕疵似乎也不像班杰拉那樣明顯,現在人們對他的評價是否要更正面一些呢?

庫普里亞諾維奇:彼得留拉真正主政烏克蘭的時間并不長,而且面臨著一片混戰狀態。在紅白拉鋸、外國勢力滲入的復雜局面下多頭作戰,其艱難可想而知。1918年11月德國戰敗,德國人扶植的傀儡斯科羅帕茨基轉而投靠前沙俄勢力,遭到烏克蘭民族獨立力量的堅決反對。當時還在監獄里的彼得留拉就被推舉為領導人。烏克蘭第一屆新政府在鄧尼金的白軍和布爾什維克的紅軍雙重打擊下,最終失敗。1919年11月,彼得留拉臨危受命執掌“共和國事務的最高指揮權”,但不久已經對前途悲觀絕望的彼得留拉交出軍權出走華沙,輾轉流浪直到1926年在巴黎街頭被人刺殺,著實令人惋惜。

彼得留拉的左派身份有他的尷尬之處,當年布爾什維克不把他當作戰友而視為“匪幫”四處討伐,而對1991年獨立后的烏克蘭來說,在“矯枉過正”否定左派傳統的年代里,他的社會民主黨身份也不是加分,而是減分。但是難能可貴的是,即便在這樣困難的環境中,彼得留拉一直強調“烏克蘭文化認同”的重要性,這是非常有見地的主張。烏克蘭是多種文化的碰撞地帶,也是各主流文化的邊緣地帶,烏克蘭的身份認同早在十四世紀就已經形成特殊的集體記憶,有自己的語言、歷史敘事、象征符號、身份共同體等等,但是這中間有長達幾百年不同地區先后被迫納入俄國的版圖內,作為宗主國刻意削弱這一族群的自我認同。所以彼得留拉早在1918年建國之前就意識到民族認同的重要性,是有前瞻性眼光的。現在的一些俄文報紙說,多少年來“烏克蘭人對自己的國家屬性不明確”,純屬謊言。

中國幾年前拍過一部以烏克蘭為背景的電影和電視劇,以蘇聯時期的小說《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為腳本,是奧斯特洛夫斯基的作品,基本上采取的是蘇聯人價值觀的說法,在影片里把要求烏克蘭獨立的人描寫成“白匪軍”,而把蘇聯紅軍的入侵塑造成正義行為。

庫普里亞諾維奇:這部小說我知道,與書中所謂正面人物保爾作戰的正是彼得留拉。這是站在蘇聯人的立場上的作品。蘇聯人最善于把民族主義包裹在所謂的“正統”、“正義”的面具下面,以“國際主義”掩蓋大俄羅斯的沙文主義,表面上為全人類,實際上為了俄羅斯一己之利,把民族利益隱藏在意識形態背后是國際主義最常用的手段。

1920年的“華沙戰役”在1945年后就成為一個極其負面的符號,是“波蘭白軍”、“白衛反動勢力”的象征。一直到1990年波蘭才第一次在戰后公開紀念“華沙戰役”七十周年。劇變后的第一任總統馬佐維耶茨基講話說,“打敗蘇俄紅軍的華沙戰役不僅對波蘭命運具有根本性的意義,而且對整個歐洲具有至關重要的意義?!本拖裉K波戰爭時畢蘇斯基所說的:民族的利益大于階級的利益,進入波蘭領土的軍隊對波蘭人來說就是入侵者,應堅決予以痛擊。波蘭如此,烏克蘭亦如此。

蘇波戰爭爆發不到一個月,波蘭就有幾十萬人報名參軍。1918年12月成立的波蘭工人黨跟著起哄,譴責畢蘇斯基的護國戰爭,宣揚獨立國家是有害的,認為對革命陣營的人來說,不分邊界沒有種族,號召波蘭人保衛蘇俄,他們沒有被取締,但立即遭到波蘭人民的唾棄,一直到1922年選舉中他們還沒有翻過身來,只得到百分之一點四的選票。民族的就是民族的,民族認同的記憶要比階級的認同更加牢固、更加持久。這一場仗是波蘭1918年11月建國后第一次大的戰爭,打出了畢蘇斯基的威望,您看波蘭到處樹立的畢蘇斯基雕像,就知道該怎么評價蘇波戰爭了。

何謂“小俄羅斯”

俄羅斯人一直把烏克蘭人稱為“小俄羅斯”,這里面有貶義的成分嗎?

庫普里亞諾維奇:這個詞經歷過一個發展變化,最初的詞義和現在完全不同。“小俄羅斯”的說法并不是來自俄羅斯,而是來自拜占庭。意思是指,這塊土地上的人“距離拜占庭更親近一些”,這里“小”有指小、表愛的意思,是一種體現更親密關系的“昵稱”,現在東斯拉夫的語言文化中仍有這種習慣。那時拜占庭是世界文化的中心,是以這個中心向外擴散,以距離拜占庭的遠近來衡量文明的開化程度。這個“小”在希臘語中具有“原初”的意思,古希臘語中的“大俄羅斯”并不是指“大小”的概念,而是指“距離更遠”、“關系更疏”、“新的部族”的概念。俄國人延續這種說法的同時偷換了原來的詞義,變成了“大”就是“宏大”、“偉大”、“正統”,而“小”就是“附屬”、“渺小”、“非正宗”的意思。

以前中世紀的“羅斯語”指的并不是俄語,而是烏克蘭語。如果客觀地從詞語學的角度看,烏克蘭語中保留了更多的基輔羅斯的詞匯特點,保留了東斯拉夫文化第一個鼎盛時期的特征,從母體發源的文化特征中,毫無疑問烏克蘭更純正,更具有延續性。但后來人們接受了俄國人的宣傳,結果邊遠落后的莫斯科羅斯反而以羅斯人的主體自居,而烏克蘭卻變成了“邊緣”。烏克蘭最有名的歷史學家,也當過1918年第一共和國總統的格魯舍夫斯基(1866-1934年),他的代表作十卷本十三冊的《烏克蘭-羅斯史》從民族學、考古學、語言學的研究資料說明,烏克蘭就是羅斯,羅斯就是烏克蘭,而莫斯科羅斯不是羅斯,俄羅斯人霸占了一個具有歷史象征意義的名詞,把自己變成了正朔。格魯舍夫斯基強烈譴責赫麥爾尼茨基把烏克蘭獻給俄國的賣國行徑,這套歷史著作至今仍是我們教學的重要參考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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