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lf the truth is often a great lie.

甲午戰(zhàn)爭期間日本的軍費籌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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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午戰(zhàn)爭

甲午戰(zhàn)爭是近代以來中日兩國綜合國力的首次全面較量,它對此后的東亞國際格局產生了決定性的影響。近代戰(zhàn)爭會在短時間內極大地消耗交戰(zhàn)各方的人力、物力、財力,某種程度上可以將戰(zhàn)爭視作交戰(zhàn)主體間動員各要素能力的博弈。開戰(zhàn)前的中方輿論多認為,日本在人財物上均遜于清朝,導致在信息不充分的情況下陷入盲目樂觀狀態(tài)。中國學界雖對甲午戰(zhàn)爭的研究已逾百年,但就筆者所見,尚未有專門從明治政府在戰(zhàn)爭期間的財政動員,特別是從軍費籌支這一角度研究甲午戰(zhàn)爭的論著。少數論及甲午戰(zhàn)爭中日本財政動員及軍費籌措的研究或限于研究主題未做深入探討,或因所依史料存在問題而做出不甚準確的判斷。例如,有學者認為,在甲午戰(zhàn)爭期間,因日本財界及民間無私地支援戰(zhàn)爭,日本才成功地籌集到戰(zhàn)爭所需經費;此說過分強調感情因素的作用,忽視了政府的財政金融操作才是順利實現軍費籌措的根本。還有學者認為,“如果中國能將戰(zhàn)爭持久下去,日本必定支撐不下去,勝利就會轉到中國方面”,日本“是在軍備不足、政局不穩(wěn)、財政不敷”等情況下發(fā)動甲午戰(zhàn)爭的。該說依據的是時任英國駐日公使楚恩遲在1895年1月4日就日本當時的財政形勢向英國外交大臣提交的報告。但根據現已公開的日本檔案可以判斷,這份報告的準確性不高。該報告及戚氏的分析依據的財政數據來自和平時期,忽視了戰(zhàn)爭期間特殊財政動員的巨大潛力。在下文中,筆者將就戰(zhàn)爭前期日本官民關于軍費籌措方式的論爭、巨額軍費的籌措機制以及戰(zhàn)爭費用的實際支出情況進行考察分析,以從財政動員的角度探析近代日本發(fā)動的首次大規(guī)模對外侵略戰(zhàn)爭之內部運作實態(tài)。

一、軍費籌措決策

1894年6月2日,伊藤博文召開內閣會議,邀請參謀本部總長有棲川宮及參謀本部次長川上操六列席。閣議決定派遣一個混成旅團赴朝鮮,并命令當時已回國的日本駐朝鮮公使大島圭介率領九艘軍艦及海軍陸戰(zhàn)隊回朝鮮赴任。次日,經時任大藏大臣渡邊國武批準,自1894年度第二準備金中支出軍艦費14,019日元,這是日本為甲午戰(zhàn)爭支出的首筆軍費。6月4日和6月5日,大藏大臣渡邊又分別批準自第二準備金中向擬派遣的第五師團及海軍支出41,080日元和26萬日元。而清政府則是在6月7日,才依據《中日天津條約》的“行文知照”之規(guī)定,通知日本,中方將接受朝方請求而出兵的決定。日本在中國出兵之前即已經做出出兵朝鮮的內閣決議,并提供經費保證。因當年度預算中的準備金數額有限,6月11日天皇裁準并公布法律第16號,允許政府將1893年度總計2600萬日元的國庫結余作為軍費使用。

以上的軍費支出,屬于當年財政預算或往年財政余款的范圍內,由大藏大臣判斷可否、經天皇簽署即可。但到8月初,隨著中日甲午戰(zhàn)爭的全面爆發(fā),日本政府內部為籌措巨額戰(zhàn)爭經費而產生不同意見。大藏省于1894年8月9日就軍費籌措召開會議,大藏大臣渡邊、大藏省次官田尻稻次郎、主計局長松尾善、國債局長曾根靜夫及主計官阪谷芳郎等參加會議并綜合各自意見,制定出大藏省的《軍費意見》。該意見書根據戰(zhàn)爭預設時間的不同,做了如下表1的三種方案。

甲午戰(zhàn)爭軍費計劃案

雖然最終的籌款并未依據上述意見書進行,但從中仍能看出當時作為日本財政實際操作者的大藏省官僚對籌集軍費的基本認識。甲號方案將戰(zhàn)爭時間預設為半年,預計日本需要軍費5000萬日元;乙號方案將戰(zhàn)爭時間預設為1年,預計需1億日元;丙號方案預設戰(zhàn)爭時間為1年半,所需軍費為1.5億日元。在該意見書中,大藏省對三種方案做了說明:在甲號方案的情況下,籌措軍費之路較為容易,乙號方案則頗為困難,丙號方案則甚為困難。大藏省提出的籌款方案,主要依據和平時期日本的財政狀況,綜合利用財政余款、增稅、借款及公債等手段,試圖用較為均衡的方式減少巨額軍費對經濟的負面影響。

但是,甲午戰(zhàn)爭是國家層面的重大事件,戰(zhàn)爭費用的決策權掌握在明治政府的高層領導者手中。當時日本政府由長州、薩摩出身的藩閥官僚控制。關于對清朝作戰(zhàn)所需的巨額軍費,時任內閣首相伊藤博文以及同為長州藩出身的井上馨主張“捐款說”,即向日本國內的富商發(fā)出號召,令其捐獻軍資。在日本舉國沉浸在狂熱的對外戰(zhàn)爭氣氛下,該捐款說具有深厚的民意背景。當時流行著這樣的說法,“全國人民向政府捐款,若每一國民都能捐獻1日元以作軍費,則4000萬人就能貢獻4000萬日元”。伊藤估算在已有2600萬日元財政結余的情況下,只要再募得1500萬日元以上的捐款,即能保證當年內對清作戰(zhàn)所需經費。對于此種意見,曾長期擔任大藏大臣并對日本財政金融狀況最為熟悉的松方正義堅決反對。松方在考察當時經濟現狀的基礎上,認為勸誘國民特別是富商捐款,勢必引起經濟恐慌。他主張通過在國內募集公債的方式解決軍費。松方為此專門到伊藤首相官邸拜訪,歷陳捐款說的弊端。他指出,不管國民的愛國心如何強烈,也不會那么樂意將自己的錢白白捐贈。且回顧西南戰(zhàn)爭時政府軍所需的軍費亦不止4000萬日元,那么對大國清朝的戰(zhàn)爭所需費用最低也不會少于1億日元。面對伊藤的猶豫不決,松方又接連對山縣有朋及井上馨等伊藤信任的實權人物做工作,終于實現了以在國內發(fā)行公債籌集軍費的意圖。1894年8月13日,天皇頒布敕令第143號,允許日本政府為籌措對清作戰(zhàn)軍費,采取挪用資金、借款及發(fā)行公債等特殊手段。同月15日天皇頒布敕令第144號,授權政府發(fā)行年利6%的軍事公債5000萬日元。

誠如上述大藏省草案估計,5000萬日元僅能滿足半年所需。臨時國會即將召開的1894年9月底,戰(zhàn)爭的長期化要求政府必須為此后的軍費做準備,并提交臨時國會進行審議。此時,以東京的雨宮敬次郎、橫濱的園田隆吉、大阪的藤田傳三等為代表的實業(yè)家積極贊成募集外債的方法,并努力向伊藤首相及渡邊藏相游說。當時英國曾提議向日本提供年利4%的2億日元貸款。盡管條件優(yōu)厚,但是否接受如此巨額的外債,對日本最高決策層而言絕非輕易可下決斷的事情。為此渡邊藏相拜訪松方,征求其意見。松方立即否定外債之說,并說:“若萬不得已,必須仰賴外債之時到來,我自會告知諸位”。松方當時并非閣僚,屬下野賦閑之人,但因其在財政金融領域的權威地位以及明治天皇的信任,得以在決策軍費籌措議題上發(fā)揮核心作用。但伊藤、渡邊并未放棄,而是到京都拜訪休養(yǎng)中的日本銀行總裁川田小一郎,征求對外債一事的意見。與此同時,在得知伊藤將赴川田處征求意見后,松方提前指示川田“決不可同意借外債”。日銀為日本中央銀行,時任總裁川田小一郎被稱為“明治的羅馬教皇”,在財經領域權力巨大。川田作為頂尖的金融技術官僚,原本出身三菱財閥,與松方正義的關系密切,他能夠深刻理解并實行松方的意見,這在后文探討的籌款機制中表現得尤為充分。面對來自總理大臣的游說及松方正義的壓力,川田總裁充分利用自己所處的特殊地位及業(yè)務實力,勸說伊藤放棄借用外債的想法,并向伊藤表示日本完全可以靠本國財力籌集足夠的對清作戰(zhàn)資金。最終,松方的意見占了上風,此后的軍費籌措仍以發(fā)行軍事公債為主導方式。1894年10月23日,經臨時國會審議通過,天皇裁準頒布總額為1.5億日元的軍費預算,其中包括追加認可在帝國議會未召開期間已支出的部分。盡管議會一致通過政府提出的臨時軍事費特別會計法案,但部分眾議員對未經國會批準、以天皇敕令形式公布的非常預算是否合憲存有不同意見。1895年3月2日,帝國議會又通過追加軍費預算1億日元,經天皇敕裁發(fā)布。在決策層面,日本的戰(zhàn)爭預算總計為2.5億日元??紤]到日本在戰(zhàn)爭爆發(fā)前三年的國家財政規(guī)模分別為1891年8000萬日元、1892年8700萬日元、1893年8500萬日元,上述臨時軍費預算,無疑是天文數字。如何保證巨額軍事預算有效籌措成為關鍵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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