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來,唐納德·J·特朗普(Donald J. Trump)一直警告大家要留神中國,他說中國在經濟上欺人太甚,“正在吃我們的午餐”。特朗普的攻擊要點是:北京操縱人民幣匯率,讓它保持在低位,給中國出口商品提供了不公平的優勢。但這說法太有上個十年的風味了。現在中國對美國形成威脅的原因不是它的強大,而是它的脆弱。
自2008年金融危機以來,有四股核心力量造就了各國的興衰。對于中國來說,它們全都不是好事。新興市場債務的快速增加已呈危險之勢,在中國尤其如此。全世界的貿易增長都在崩塌,嚴重打擊了以中國為首的主要出口國。為了抵御全球經濟放緩的影響,很多國家正在回到獨裁統治,而中國是其中自我毀滅趨勢最嚴重的一個。而且,還有一個與2008年金融危機無關的趨勢:全球勞動人口的增長正在放緩,而中國去年出現了負增長,勞動人口正在減少。
今年5月,河南鄭州一個正在拆遷的城中村市場,小販在等待買主。
任何一個國家想保持6%的高速發展都是很困難的,對于中國來說則是幾乎不可能。然而,北京還想努力超越這一目標,正在毫無前途的項目上大筆舉債,給自己挖了一個坑。中國經濟目前正在放緩,當不可避免的事情發生,中國被迫減少其債務負擔的時候,經濟還將進一步減速。下一步可能是更深的衰退,甚至是金融危機,而這將對全球造成影響。因為經過七年的大力刺激,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已經變成了一個浮腫的巨人。
北京則從自信變成了緊張。生活在那里的人常常能在外國投資者之前覺察到山雨欲來,并在危機來臨之前率先逃離。2015年,中國資金外流達到創紀錄的6750億美元,其中一些被用來購買了海外房地產。如果中國正在吃美國的午餐,那么中國人就不會爭先恐后地到紐約或舊金山購買公寓作為避險了。特朗普指責北京讓人民幣貶值,實際上北京正在勉力支撐著疲軟的人民幣,防止它繼續走弱。因為那將進一步削弱本國的信心,增大危機爆發的可能性。
中國當前這些問題的種子,是在2008年全球經濟危機爆發后的那幾個月里種下的。那年9月,我去了北京。當時正值華爾街崩潰的前夕,中國經濟在放緩,但北京一派祥和。那里剛舉辦了夏季奧運會。在籌備奧運會期間,會排放出濃煙的產業被暫時關閉,審查也放松了。空氣清新,對話也比現在坦率得多。
中國有充分的理由感到自信。和日本、韓國及其他亞洲“奇跡”經濟體一樣,中國通過投資出口行業,長期保持兩位數的增速。但時任總理溫家寶并沒有沾沾自喜。他警告稱,經過30年的重工業化后,中國經濟“不穩定”和“不平衡”,很多工廠排放的煙霧太多。中國很多知名人士承認,隨著人均收入超過8000美元,他們的國家將面臨自然而然的放緩,就像日本和韓國在達到類似的中等收入水平時出現的情況一樣。與此同時,一些外部人士滿懷希望地認為,中國可能會再次效仿早前的亞洲奇跡,隨著富裕程度提高而發展成為一個民主國家。
接著,就在我離開中國兩星期后,雷曼兄弟(Lehman Brothers)在美國申請破產,把全球經濟拖入了衰退的泥沼。全球范圍內需求銳減,中國的出口增長嚴重受挫。北京的領導層深感惶恐,他們似乎擔心:如果衰退蔓延到家門口,社會動蕩會接踵而至。溫家寶走了回頭路,大力押注于舊有的產業模式——以數萬億國家貸款和政府支出,加大對工廠的投資。
起初,這種辦法似乎頗為奏效。2009年,當西方國家在復蘇之路上痛苦掙扎的時候,中國再次實現了8%的長期增長目標。北京迅速增加政府支出之舉,與華盛頓的僵局形成了鮮明的對比。2011年,匯聚在瑞士達沃斯參加年度盛會的全球精英們,無不驚嘆于國家資本主義的好處。他們宣稱,中國正以事實證明,不受制約的獨裁制度在經濟管理方面存在優勢,尤其是在面臨危機的時候。
但回過頭看,我們會發現這也是創造了經濟奇跡的中國跌下神壇的開始。
隨著中國的債務狂潮愈演愈烈,更多貸款流向了有損無益的投機領域。通常情況下,瘋狂借錢的現象誕生于互聯網等創新熱潮之中。但這輪借貸狂潮之所以出現,是因為人們相信:執迷于實現經濟增長目標的北京,不會讓貸款者和借款者破產。在這個游戲中,不具備資質的玩家越來越多。國有銀行很快就不得不和包括眾籌網站在內的“影子銀行”競爭。眾籌網站為普通人開辟了放貸的新渠道,并許以驚人的回報,投資金額下限低至1元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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