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的鄂倫春族
這些內亞與外亞之間廣泛的民族、宗教、領土的跨國連接常常引發中國國家主權衛士們巨大的焦慮,既有政治的,也有學術上的,他們非常擔憂分裂主義。一些少數民族的名稱與境外同族名稱采用不同的漢字表達可能是這種憂慮的一種表現,如在中國叫鄂溫克,在俄羅斯的稱為埃文基;中國的是柯爾克孜,境外的叫吉爾吉斯;還有國內的烏孜別克,外面作烏茲別克,等等。如果這種焦慮和不信任源自近代試圖閉關鎖國的內向型民族主義,那么今天,當中國變得視野開闊,通過“一帶一路”戰略,沉著地帶領亞洲鄰里建立一個亞洲命運共同體的時候,這種針對內亞人的負面情緒就失去了法理和道德基礎。坦率地說,“一帶一路”戰略的成功及它期盼的結果——中國夢的實現——取決于中國如何對待它的內亞公民,即它是否有勇氣和真正的信心,信任自己的內亞公民,讓他們去建立一座連接外亞的橋梁。目前中國對中亞的外交政策,例如上海合作組織的建立是基于“遠交近攻”的傳統智慧,也就是說,給中亞國家甜頭是為了遏制所謂的內亞分裂主義。然而,“一帶一路”戰略要求中國有關內亞邊境和外亞關系的地緣戰略思想發生巨變,不是隔離兩者,而是連接他們。
美國的多元文化吸引了中國的眾多政策學者,我們也不妨在那里尋找中國改變其對內亞少數民族政策的示例。直到1960年代,美國對其英語以外的文化甚少包容,并實施“熔爐”政策,試圖將移民熔到美國主流文化中。這個政策將非英語移民文化視為對美國文化的威脅。1960年代民權運動后,族群多樣性不僅開始得到承認,并且變成了重新定義的美國價值觀中的核心價值,即多元文化主義。從此,不同文化和語言的人都被看作是美利堅民族的財富,他們作為美國人,被鼓勵在許多領域從事與原籍國有關的工作,包括外交。駱家輝的工作就是證明,他曾擔任第21屆華盛頓州州長(1997~2005)、美國商務部長(2009~2011)和美國駐中國大使(2011~2014)。臺灣出身的趙小蘭是美國新多元文化政策的另一個受益者,她曾擔任美國勞動部長(2001~2009),并從2017年1月31日起擔任美國交通部長。美國案例說明了其政策和觀念從將非白人移民看作威脅,到作為受信任的美國公民的改變。
其實我們沒有必要舍近求遠到美國尋找新的與少數民族交往的政治模式。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最初15年的歷史中,也曾給予內亞少數民族很高的政治信任。內蒙古的烏蘭夫就是個例子,他是內蒙古自治區的建立者,同時也是中國和蒙古人民共和國間的重要紐帶,甚至經常率中國代表團訪問蘇聯和其他社會主義陣營國家。中國第一任駐蒙古人民共和國大使是吉雅泰,任期為1950~1954,也是蒙古人。然而隨后中國和蘇聯及蒙古國的決裂使內蒙古人僅因為民族身份就陷入政治忠誠的審判中,造成民族悲劇。
因此,要讓內亞作為中國與外亞的橋梁,還需要我們徹底反思內亞人在中國的地位和在憲法中的地位。與其把他們視為威脅,試圖將其“安全化”,不如利用上述新史學共識,承認內亞人在文化和領土上,甚至基因上都對中國的形成作出了貢獻;同時,維護他們在文化和自治上的合法權益,將他們視為財富,而非政治累贅。這樣,一個自信的、尊重其內亞民族文化,并給予其政治信任的中國也一定會贏得外亞的尊重。以內蒙古為例,我們應當記得,蒙古人民共和國在1945年末,中華民國最終承認其獨立后,將內蒙古托付給了中國共產黨。正是這份政治信任鋪平了蒙古人民共和國和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友誼道路,直至1962年后,社會主義陣營發生了意識形態上的分裂。可以毫無疑義地說,在中國實施“一帶一路”大戰略的今天,地處邊疆與外亞銜接的中國內亞公民比誰都希望中國“自信”起來,表現出大國風范,給予他們更多的政治信任,從而使得他們在中國引領的亞洲新秩序中發揮積極作用—— 這是他們的“中國夢”。他們民族身份中的異質性對中國是有貢獻的,也是中國憲法承認和保護的。因此,作為中國公民的內亞人的中國夢與整個中國的中國夢肯定是利益一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