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恐怖主義在利用伊斯蘭教
伊斯蘭恐怖主義、伊斯蘭恐怖分子這種表達合適嗎?
昝濤:我認為是不準確的。一般都是說當代的恐怖主義是一個新的意識形態,甚至可以說它是一個新的宗教派別都可以,不應該跟特定的宗教或者民族聯系在一起。如果我們不從這個意義上來理解它,很難去解釋它的這個特殊性。
在穆斯林世界內部對這種極端主義是如何看待的?
昝濤:穆斯林世界并不認為伊斯蘭國的極端主義是伊斯蘭教本身衍生出來的,在網絡上,很多穆斯林都發表了公開信,包括很多宗教學者和領袖的公開表態。我們都能看到他們的不認可。他們認為這是一種很現代的東西,并不是伊斯蘭教的,他們的這個立場是比較鮮明的。
所以,我們并不能說伊斯蘭教中產生了極端主義。
昝濤:極端主義是可以出現在任何一種宗教里面的,是人類社會的常見現象。它也是可以獨立存在的,也可以是借各種既有的傳統的外殼來包裝自己。它選擇了伊斯蘭,也跟伊斯蘭社會的歷史進程和目前的狀況有密切的關系,比如說現代化進程的挫折,古代的榮耀和現代的衰落之間的對比與落差,巴以問題的懸而不決,在全球化進程中的被邊緣化地位等。
如何來區分原教旨主義、極端主義和恐怖主義?
昝濤:原教旨主義不等于是極端主義,但極端主義通常是原教旨主義的,極端主義也不見得就一定是暴力恐怖主義的,但針對平民的暴力恐怖主義一般被認為就是極端主義的。
有的人的宗教主張很極端,但很可能只是對自己要求是這樣的,并不要求別人。或者也許只是在理論上的主張和對現行狀況予以批判,但并不主張訴諸于暴力。
如果沒有普世要求,其實極端主義是危害不到別人。那這個普世主義是結合了現代性,還是說它是伊斯蘭教里發展出來的?
昝濤:我覺得現代性的普世主義和過去的宗教的普世主義是有相通之處的,因為現代性的普世主義只不過是用人本取代了神本。現代性的普世主義,比如說啟蒙、理性主義,那當然是以人為本的。但宗教的普世主義,是以神為本的,以真主或上帝為本,所以,現代這種有穆斯林背景的恐怖主義,確實是與宗教的普世主義傳統在邏輯上有相通之處。當然,他們所理解的那個版本的主張,并不是為絕大多數人所接受的。
你說極端主義是可以跟任何一個傳統結合的,那它與穆斯林之間的特殊聯系是什么?
昝濤:前面提到,這個跟穆斯林世界過去的偉大和后來的衰落有密切的關系。這個落后當然是跟很多傳統社會落后的原因是一樣的,就是它沒有成為現代化進程里面先進的民族。現在的落后性和歷史的偉大性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造成了穆斯林世界的困惑和失落。實際上穆斯林世界也曾經努力追趕過,但是,絕大部分穆斯林地區沒有走向完整的或者成功的現代化,尤其是以工業化來衡量,而是在其中出現了很多的社會的問題,比如說在巴列維王朝(PahlaviDynasty)的伊朗、現代的沙特阿拉伯、納賽爾(JamālAbd al-Nā?ir)時期的埃及,都曾經積極努力地去追求現代化。但是,社會的發展要么是出現了嚴重的貧富分化,要么是在堅持世俗的現代主義的基礎上進行現代化。
結果是,一方面沖擊了穆斯林的傳統社會,另一方面也沒有實現現代化所承諾的自由、民主、平等、美好等。所以,自然而然地,人們會對這個社會的背后所代表的現代性的理念產生懷疑和怨恨。在這種情況下,他們能夠抓到的武器,就是自身的傳統。比如,前面就提到,歷史上不斷有人提出,墮落或衰落是因為穆斯林偏離了伊斯蘭的正道,在現代,霍梅尼提出了不要東方也不要西方,只有伊斯蘭是解決之道。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對現代社會的批判,對當世社會的不滿,其實是對穆斯林社會在整體上的相對衰落,或者是對現代化部分地失敗的悲慘命運的一種憤懣的表達。當然,這里面很多表達會引起人們的共鳴,這其中大部分都是正面的,是對自身的反思,是對未來美好的向往。但不可避免地,在這個過程當中,會產生個別的極端主義甚至是走向恐怖主義的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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