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深入了解這個問題的本質,我們基于馬斯洛“人類需求層次理論”對人類科技創新進行了更為細致的結構分析,發現有這么幾個特點,其一,公元前800年之前,人類的科技創新的主要目的是求生存;其二,人類在提升“效率”方面的科技成就從公元前800年開始緩慢上升,在1500年之后,效率類科技創新加速發展,于二十世紀初達到頂峰,之后效率類創新的比例開始下降,形成了一波四百多年的“效率時代”,可以說,科學革命和工業革命實質是一場效率革命;其三,從1941年開始,人類的優先度似乎從追逐“效率”轉變為“效率/利用”、“機動/可控”、“求知/探索”、 “安全/健康”和“交流/娛樂”等多類科技并駕齊驅,而“生存層”的科技創新比例很小。
我們認為,生存類和安全/健康類的科技創新主要在于推動人口增長,效率類的科技創新是直接推動經濟突破馬爾薩斯陷阱、實現人均GDP增長的力量,交流/娛樂類和機動/可控類科技的作用比較復雜,部分效果是提升效率,更大部分是滿足人類的情感和自我實現的需求,而求知類的科技在短期類基本沒有實用價值,是人類為了超越自我而做的探索。比特世界的大部分創新都屬于交流/娛樂類,這可以部分解釋比特世界創新活躍而經濟沒有顯著增長的悖論。
回顧歷史可以發現,工業革命開始之前,各地區的農業人口大都在80%左右。第一次工業革命將大量低產值農民轉化為產值更高的工人,實現了農業生產率和社會總體生產率同時大幅提升的結果,第二次工業革命的特點是催生了一些嶄新的行業同時工業效率大幅提升,因此在工業產值大幅提升的同時讓從事工業的人數大量減少,很多人轉入服務業,同時實現了人們工資顯著升高和平均工作時間的顯著減少(從每周60到80小時,減少到目前的約40小時)。目前,世界較發達地區如美國和西歐,農業人口少于2%,服務業人口超過75%,工業人口約20%。
從上世紀六十年代開始的信息時代,最顯著的成就是催生了信息產業,這無疑是一項經濟凈增長。信息技術的發展對其他行業效率也有提升作用,互聯網于上世紀末商業化之后,對服務業的改造最為顯著,一些傳統中介行業大幅萎縮(例如股票經紀人被電子交易取代),傳統零售業也受到電子商務的沖擊,傳統信息服務業,如報紙、電視等,也被網上新聞和網上電視逐漸擠出。一些經濟學家認為這只是一場沒有凈增長的“零和游戲”。
關鍵問題在于,信息時代效率提升后那些被擠出的人工接下來做什么?他們能像前兩次工業革命被擠出的人一樣在其他行業創造更高的產值嗎?到目前為止的發達國家經濟數據給出的答案是否定的。目前世界經濟增長主要來自包括中國和印度在內的后發國家,而他們主要是在消化西方工業革命積累的成就。一旦這個紅利耗盡,世界經濟增長的新引擎在哪里?
過去幾十年,關于原子世界科技創新轉化為全人類福利的限制條件大家有過很多討論,自然資源(例如石油、糧食、金屬等等)的有限性是最重要的限制,地球環境對大量消費所造成的污染的容忍能力也是很重要的限制條件。
至于比特世界,在創造力生機蓬勃的同時,我們也看見了一個堅硬的天花板:每個人的時間都是有限的,一天只有二十四小時。最近幾十年的信息爆炸,已經讓它的消費者目不暇給,時間嚴重碎片化,人們已經沒有太多的空間消化更多的比特了,“注意力稀缺”已經成為信息消費的瓶頸。
因此,對于未來世界,我認為社會整體效率的提升會越來越慢,中位工資和人均GDP的提升空間越來越小,但隨著效率的提升、以及交流和機動類技術的發展,特別是機器人的發展,可以使人們工作的時間進一步縮短。在這種情況下,一個比較好的制度安排是讓大家均衡地縮短工作時間,例如從目前的每周5天工作制縮短到4天甚至3天工作制。換句話說,我們的孩子們會有更多的時間做自己愿意做的事情,因此可能變得更幸福,但他們不會是更富有的人。如果把這種情景看成是一個新高度上的馬爾薩斯平衡態,人類也許會在這個新平衡態上呆很長的時間。
文/董潔林 英國金融時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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